第五章 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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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雪晴与程小绕回房时,见大厅内的三人竟还没有谈论完毕。本着师兄们谈话时小师妹不插嘴的原则,她拉着程小绕依然打算从殿角的回廊悄悄溜回房间,心中暗叹与掌门师兄同住一个屋檐下,有诸多不便也是没办法的事。

    忽然,苏逸风的声音却将她叫住了。

    “丫头,程姑娘,过来吧。”

    她暗暗吐了吐舌头,这回不得不现身了,其实若只是苏逸风和柳寒夜交谈,她大可光明正大地从大殿中央旁若无人穿行,只是与他们同在的那第三个人,她只偷偷瞄了一眼,便决定敬而远之。

    那是一个怎样如寒冰般周身散发着冷冽气质的男子啊,看年纪大概有三十出头的样子,穿一身墨蓝色劲装,雕刻般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任谁被那冰凌般的双眸看上一眼就好似被剥掉了一层皮。他腰间悬着一柄紫光盈盈的短剑,一看就绝非凡品,奇怪的是,这短剑无论尺寸还是大小,都比正常的剑小了几分,倒像是一对双剑中的一柄,可他却也只带了这一柄,另外一柄不知又在何处。

    这一愣的功夫,苏逸风已招呼,“丫头,这位是尹情侠尹师兄,苍松长老的大弟子。”

    她心里七上八下地咚咚打鼓,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以天池弟子之礼正式拜见,同时心中大叹失忆了真的是件无比烦躁的事,许多从前的熟人如今又要重新认识一遍。

    果然,尹情侠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淡淡回应了一个“嗯”字,算是打过了招呼,然而就是那一眼,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有种被深邃目光看进骨子里的感觉。

    苏逸风已抛开了先前谈论离沐天御剑而行的话题,却道:“尹师兄,雪晴从前的衣被用品已经无存,你带她和程姑娘下山去买些衣服首饰和常用之物,另外山上的药材也所剩无几了,我写了一副药单,你们按照上面也去采买些回来吧。”

    “嗯。”

    尹情侠答应着接过药单,云雪晴心里已开始纠结,掌门师兄大发慈悲让她下山逛逛固然是好事,可是跟这位冰块脸师兄一起下山,她有八个胆子也不够用啊。

    许是也同样被尹情侠的气场吓到了,程小绕连忙语无伦次地开口,“苏苏苏掌门,这,这等小事我和寒夜哥哥陪云姐姐下山就可以了吧,不,不用劳烦尹大侠啦。”

    苏逸风只是微微一笑,“陆道长已经到了关外,据此不远了,我与寒夜还有些要事相商,你们早去早回。”

    尹情侠点头,云雪晴和程小绕也不得不一步三回头地跟出殿门了,却始终与尹情侠保持着几步开外的距离。

    云雪晴自问不善言辞,程小绕却是个话唠,一路上想着法儿地谈天说地,逗尹情侠说话,可到头来对于她千奇百怪的问题,这位冰块脸尹师兄顶多也是随口回应个“嗯”字,或者干脆不理不睬假装没听见了。程小绕绞尽脑汁也不得其法,只有暗暗朝云雪晴做了个鬼脸,十分挫败。

    山下的镇子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虽然关外地广人稀,不过早春时节天气渐暖,家家户户也开始在外走动了,两个姑娘被街上摊贩琳琅满目的衣着首饰吸引,倘若不是还有个阴魂不散的冰块脸大师兄跟着,真要乐不思蜀了。不过话说回来,尹情侠冰块归冰块,付起银子来倒是豪爽大方绝不含糊,凡是姑娘们中意的,一律打包带走。

    衣饰用品采买的差不多,三人来到镇上最大的药铺,尹情侠还是本着陪姑娘试衣服的原则,除了付银子外连店门都不进,只把药单给了云雪晴,然后自己转过身去抱臂站在店门口望天。

    云雪晴看着老板拿着药单一一称药,到了最后一味药野山参时,却掏空了药铺所有,也不过两三棵。

    “哟,两位姑娘,这野山参不够了,送药的伙计这会还没到,约莫今儿来不了了,要不两位改天再来?”

    程小绕一听急了,连连道:“可是,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次的,老板您再找找?”

    “这……上门的生意我还有不做的道理?今儿真是没了,都在这了。”那老板也十分为难。

    “……这样的话,我们先把其他的药材买下吧。”云雪晴想了想,没办法只好改日再劳烦尹师兄再来一趟单独买那野山参了。

    正要将药材打包,却见店铺里侧后门的门帘一掀,一个清清亮亮的声音吆喝着,“老板,我替赵哥送药来了!”

    那老板心中一喜回头,云雪晴也跟着看过去,只见一脚踏进房门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高大男子,一身关东人特有的夹袄棉袍下,掩饰不住眉目间的慑人英气,这个人站在这里,就像是被粗布包裹着的一枚黄金,走到哪里都隐藏不了凌人的气魄与光芒,绝非寻常关外猎户。

    老板也颇有几分惊异地望着他,他干脆挑了门帘跨进来,将那推车停好,“老板,赵哥今早上山采参时摔伤了腿,许是要修养十天半月了,我替他将这些药材送来。”

    云雪晴双眼放光,倒不是因为这男子如何令人惊叹的面孔,而是就在他身后的推车上,那满载一车的野山参,让她几乎要扑上去将一车宝贝全拉回山上。老板帮着那男子将野山参卸下了车,结算了银两,又将云雪晴他们要的分量包好,和其他药材一起扎了个大包裹。

    等待老板忙活的时候,程小绕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多野山参,忍不住和那男子攀谈了几句,男子也是个豪爽健谈的人,自称是这附近一带的猎户,就住在镇外的村子里。末了还去车上取了两朵盛开的雪莲花,送给程小绕和云雪晴两人。云雪晴惊叹于雪莲本是盛开在高山绝岭之处,如漠北天山、西南高原,而这长白山因为高度不够,本是很难看到雪莲的,那男子却微微一笑,道:“只要想找,这世上还没有找不到的东西,不是么?”

    那一刻,她觉得这男子眼中绽放的,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正气之光,让她有那么一晃神的功夫,觉得眼前的男子神圣无比,而她自己倒想找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躲一躲。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么多野山参冲昏了头,向这男子道了谢,那男子倒也爽快大方,微微一笑,“在下名叫玄漠,是镇外村子上的猎户,姑娘若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来找在下便是。”

    “多谢你了,玄漠大哥。”她犹豫了下,思忖着既然对方报了名字,自己该不该也表露身份,忽然间,背后一阵阴寒之气悄然迫近,她猛地回过头,只见店铺的门帘掀起,不知何时尹情侠已双手抱臂跨进屋内。

    一下子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跟陌生人说话被抓包了的孩子一样,连连向程小绕使了个眼色,匆匆向玄漠告辞,回到尹情侠身边。不得不说,气场这种东西着实玄妙。

    尹情侠一言不发,从她和程小绕手里接过包裹,转身抛下几锭银子踏出房门,回头的刹那,分明向玄漠投去个冷冽肃杀、带着警告的目光。她慌乱地跟着出门,甚至都没来得及再看玄漠一眼,便匆匆去追赶尹情侠的脚步。

    屋内,玄漠微微蹙眉,难解的目光带着几许意味深长的笑意,喃喃自语,“原来是她……”

    转眼又是一日草长莺飞,云卷云舒,云雪晴怀中抱着白狐,独自一人站在厅内的窗前,望窗前桃花映水,柳枝抚眉。他的身后,苏逸风正坐在雕花木椅上翻阅典籍。她不敢出声打扰他,只好就这样默默地站着,他看他的书,她发她的呆。

    远处被阳光照射得分外明亮的水面就是天池了,她只在前些天与尹情侠、程小绕一同下山路过时匆匆看了一眼,那样恬静明媚的湖面,那样惊艳静默的雪山,在掌门师兄不许她走出房门的日子,她只有这样远远地看,静静地想。

    想到那日下山,她不由得掀起衣袖,看了看右手腕上的那紫色印记,不知为何自从那日下山归来,那印记的颜色就变得更深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觉醒了一般,她吓了一跳,怎奈掌门师兄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好在不疼不痒无甚感觉,索性也就听天由命不去管它了。然而今日再看,那印记又已恢复到了从前淡淡的紫色,没有一丝变化。她暗暗放下了心,轻轻抚摸怀中白狐的皮毛,白狐安然沉睡着,乖巧得很。

    忽然,随着砰砰的几下敲门声,咣的一声门被推开,她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去看,只见尹情侠行色匆匆大步垮了进来,身后还背着那把早已被她丢回凌冰洞里就一直忘了去捡回来的月御剑。她惊魂甫定之下不由得想,未听到脚步声而突闻敲门声,看来这位尹师兄的轻功已至炉火纯青之境,另外敢于如此直接闯进掌门师兄房间的,纵观天池派上下,只怕也只有这位尹师兄一人了吧。

    正思索着,苏逸风已放下书册站起身来,尹情侠沉声道:“离沐天御剑已至长白山下,此事长老们已知晓,正兴师动众往这边赶来找你,前殿的弟子只怕拦不住。”

    苏逸风皱了皱眉,说话之间,门外吵嚷脚步声已近,云雪晴倒是好奇,天山派的离掌门御剑前来是他的事,不知为何长老们要找掌门师兄兴师问罪。从棺材里爬出来到现在这些日子里,她还从未见过门中长老,只听说从前门中有三位长老,只是那一场灭门大战中,三大长老之首苍松长老为护门人力战而亡,偏巧剩下的两位长老都与掌门不和。她更奇怪的事,平素长老与掌门议事都在前殿的正厅,如今这般长老怒闯掌门房间,还是头一次。

    她还未想明白,却见苏逸风沉声道了句,“丫头,回房。”

    她从未见过苏逸风这般郑重严肃的表情,心想或许长老与掌门之间的谈话不是她这等小弟子该知道的,当下也不去多想,只是抱了那白狐匆匆退回自己房间,关上房门的一刹那,她分明看到苏逸风朝尹情侠使了个眼色,尹情侠点点头,退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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