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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爱你〔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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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五点多,院长就打来了电话。嘉美几乎从床上跳起来,什么也来不急做就往外冲。前几日的阴沉,现在终于下去了小雨,细细的,碎碎的,从玻璃上滑落,像是带着无数凄凉,又像是不甘心似的,一直往下掉。医院的长廊上,煌煌的开了无数盏灯,灯下她的影子被拉长,斜斜的拖在地上。她仰起头,站在走廊的尽头盯着那扇玻璃,眼睁睁地盯着,眼白也像迷了层东西,是灰色的,仿佛是外面的天色。

    院长走了过来,说:“是内脏出血。”

    她衣兜里的手,手心里尽是汗。院长说:“前阵子,她就说恶心想吐,什么东西也吃不下。肚子里也一直绞痛得厉害,当时医生就讲明情况很严重,让她住院。可是,她怕你去精神院找不到她,坚持不肯住院。没想到,已经到了内脏出血的程度。”

    她依然仰着头,极力仰着,不吭声,眼里满满都是泪。院长看着她,心有不忍:“要不,你先回去,有情况我再通知你。”

    她终于低下头来,看着院长,那泪像蓄了许久的山洪,瞬间暴发。她极力镇定,全身却依然在发抖:“什么情况再通知我?等她死了以后?还是…干脆火葬了,再告诉我?”

    “嘉美…”

    “如果一开始不知道,那应该有多好。”嘉美揩了揩手上的汗,手心里却依然湿湿的,似乎越揩越多。她任凭泪流满面,只是静静地说:“现在,她在里面急救,我不能去看她。我甚至不能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说,妈妈,你一定要撑下去,不管怎么样都要撑下去…”她哽咽出声,“我只能站在这里,像个傻子一样,告诉自己,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妈妈,你不能死…你真的不能死…”

    “可是…”

    “可是…”嘉美嘤嘤哭出声,截断她的话:“因为她不希望我知道,所以我要装作不知道。一直呆在这里,就算不幸去了,我也要开开心心地笑,笑着告诉自己,妈妈只是去别的地方了…”她颤不成声,“这样…对我公平么…她这样…就真的对我公平…?是不是这样,我的心就不会再痛…是不是这样…我就不会再想她了…”

    院长劝慰她:“嘉美,一直以来,她都是为你着想。这一次,你就当要让她安心地去,无牵无挂地去。”嘉美全身绷紧,呼吸艰难:“我会这样做的,我一定会这样做…因为爱…因为爱一个人,所以,最好什么不幸的事也不要让他知道…”她紧紧地搂住自己,目光茫然像婴儿一样:“这样才是爱。”她撕心裂肺,“这样才是爱,不是吗…?”

    院长说:“其实,可以让你爸爸来见见她…”

    “爸爸…”嘉美呜呜地哭,从牛仔裤兜里拿出电话,手指颤抖地按着。电话那头的铃声极刺耳,过了好久,才有人接听。程明朗欣喜若狂地喂了声,叫道:“嘉美,是你吗?你终于肯认我了。”

    嘉美紧紧抿住嘴,那泪越掉越凶,她力持平稳地问:“你现在在哪里?”

    程明朗大笑出声,满心的欢喜都似乎溢了出来,他说:“嘉美,你后妈生孩子了,我现在在市中心医院…真是太高兴了,老来得子。嘉美,你有弟弟了。”

    嘉美睁大眼,死死地睁大,唇齿颤抖地问:“后妈?弟弟?”他说:“嘉美,我一会再打电话给你,现在先去照顾你后妈。”

    电话那头挂线了,嘟嘟声,极大声的震着,直往她心里钻,像毒蛇一样,要将她身体里每一寸都吞噬干净才罢休!她双眼极尽恐怖地睁着,像是要喷出火。

    院长心下了然,只说:“他忙就算了。”

    她整张脸都恐怖到了极处,她声音颤抖地问:“妇产科在几楼?”

    院长怔了怔,说:“好像在楼下。”

    她突然痛苦地笑出声:“我妈妈要死了,后妈却生了个儿子…”她泪水泛滥成灾,几乎咬着牙:“我妈妈在楼上要死了,后妈在楼下生了儿子…我在楼上看着妈妈死,那个男人…在楼下欣喜若狂当了爸爸…”

    她捂住胸口,蹲在地上,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她昏昏沉沉地蹲着,心被一阵一阵地绞着,像是绞肉机…用尽全力地绞着。她心里凄惶,两只手臂紧紧地勒住自己,无助得像个婴儿。

    嘉美蹲在地上,头发蓬松,绷在衣裳里,单单露出削瘦的脸。她面色森冷,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像太平间的死人,只是两只眼极大的鼓着。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病房门,医生护士通情达理,偶尔走过来安慰她几句。但她似乎木然了,像根木头,只是愣着,没有一丝情绪。

    院长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命是捡回来了,可是情况还是不乐观。”又对她指了指里头,“趁她睡过去了,你进去看看她。”

    她站起身,腿不知几时已经麻了,她用力蹬了几脚才缓缓地往里面挪。校长一手搀住她,疼惜地愠恼:“你怎么不保护下自己?整个人都不像是人了。如果这样下去,我看你妈妈去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昏昏沉沉的,整个人像是没了灵魂,眼里尽是茫然。院长轻推开门,扶着她轻步走了进去。妈妈的脸色已经死白,双眼已经陷了下去,薄薄的白色被子压在她身上,更显得整个人瘦骨如柴。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妈妈,那泪滔滔流了下来。

    像是心有灵犀,王仪蓦地睁开了双眼。嘉美见状,急忙蹲下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院长吓了一跳,微笑着问:“怎么又醒了?”王仪剧烈咳嗽了几下,声音弱似蚊子:“嘉美…有没有去医院看我?如果发现我不在了,怎么好?我看我还是回去。”

    院长笑得艰难,哭腔说:“没关系,她打电话说这几天要准备结婚的事,暂时不能去看你了。”王仪松了口气,笑了笑:“我的嘉美,终于要结婚了。”

    院长附和着点头:“所以,你要坚持下去,嘉美…快要结婚了。”

    王仪微微一笑:“我终于可以无牵无挂了…”王仪突然捉住院长的手,哀求道:“不要告诉她,请你不要告诉她真相,如果我死了,你就和她说,我自己跑了出去,找不到了…”

    院长眼中泪光盈然:“好,我知道怎么做,你放心。”

    地板冰凉,那种冰凉像是有无数的细碎的冰块通过血管,直往她全身各处钻。嘉美痛不可抑地捂住嘴,紧紧捂住。本以为心痛得死掉了,结了冰,像死水,像枯草。可是为什么…现在,还是这样痛,生不如死的痛。

    王仪突然哭出声来:“嘉美…妈妈好想你…可是不可以…妈妈不可以认你,不可以让你知道那么多事实。妈妈…看你哭,心里好痛…可是怎么办呢,妈妈真的不可以认你,不可以让你内疚,不可以让你自责…妈妈宁愿…一个人带着秘密去死…也不要看见你伤心。”

    嘉美死死地咬住手掌,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不哭出声。

    王仪捂住胸口,气若游丝:“嘉美…我的女儿…我的嘉美…一定要幸福…”

    院长泪如雨下,睃了眼地上的嘉美,对王仪说:“你好好休息…一定可以撑下去的…不要再多想了。”王仪用力地捉住院长的手,眼里突然发出光亮,“到时,带我的骨灰去看嘉美的婚礼,我要去看…我女儿的婚礼。我的女儿,穿婚纱的样子,一定很美……”院长只知道点头,哭得不能自已。

    似乎空气太稀薄,嘉美吃力地呼吸。手掌被咬出了血,腥甜地与眼泪一起直往口里钻。可是,怎么办呢,心,还是痛不可抑。只想竭尽嘶底地大叫,只想惨叫。王仪淬不及防地捂住肚子,大声惨叫。院长急忙按了按钮,医生不过一会就赶了过来。

    嘉美连滚带爬地出了门口,缩到墙边,面无表情,只是睁大眼,死死地盯着。她全身崩紧,无助地搂住自己,全身哆嗦。

    医生护士不久后,终于走了出来,对她说:“我很报歉,希望你能节哀顺便。”她手指像铁一样,死紧地搂住自己,她不可抑制地瑟瑟发抖,脚更像是粘在地上,不能动。身体也像被抽空了,一点力气也没有,连站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她完全痴了,完全呆了,完全傻了…仿佛是有无数炸弹打在耳边,整个人已经被炸成碎片,四处迸散。整个天地也都死去了。

    她突然用足全力站起身,猛地往出口跑。她像是疯了,痛苦地扯着头发在楼下一间一间找,满心皆是烦躁。程明朗见她走进病房,连忙给了她一个烈热的笑容:“嘉美,你怎么来了。”

    嘉美微微一扫,这房里呆了五六个产妇,还有护士,家属走动。她微微一笑,那飘渺的笑如同眼泪一样淌了满脸。她只是痴痴地叫他:“爸爸…”

    程明朗以为她是专程赶来,笑着说:“快过来。”他将她领到一号床面前,指着上面的女人说:“这是你后妈。”她不吭声,只是直直地盯着他,只是痴了,只是傻了。

    程明朗诧异地问:“怎么了?”她眼神空洞,空空的,似乎被东西钻空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她说:“妈妈死了,在楼上死了。”

    程明朗睁大眼,微微一震,喃喃自语:“死了…怎么会死了?”

    嘉美只是笑:“对,怎么就死了呢。好奇怪,是不是?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死了呢?”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粗喘的呼吸声都能听到。程明朗疾步走开,嘉美却盯着他,步步逼近。程明朗眉头紧锁:“你想干什么?”

    嘉美只是失望地叫了声:“爸爸。”顿了顿,又说:“你怎么了?连我也不认得了?我是你女儿,程嘉美。这个名字,是你取的,还记得吗?”

    程明朗步步退后:“嘉美,你要冷静下来,你妈妈死了,不关我的事。”

    嘉美眉头紧蹙,一脸失望:“爸爸,我的妈妈死了,你为什么不哭?连泪都没有?你也曾经爱过她的,对不对?她已经没有呼吸了,没有心跳了,你为什么一滴泪也没有?”

    程明朗被她的样子吓怕了,急忙向四周的人求救。嘉美眼里骤然像要喷出火,咬牙切齿地追上他,用足全身的力气,一拳打在他下巴上。她双眼腥红,咆哮问:“爸爸,你为什么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你太教我失望了!”

    程明朗惊慌失措:“嘉美,她死了不关我的事,与我无关。”

    嘉美眼泪泛滥,吼道:“与你无关。”她双眼像要噬人一样,恐怖到了极点,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你竟然敢说,与你无关!我的妈妈死了,你竟然敢说…与你无关!”她拖住他的西装外套,死紧地攥住:“跟我上楼,去跟她道歉,去送她最后一程。”

    程明朗用力掰着她的手指,她睁大眼,只是紧紧地攥住,一字一字重复:“跟我上楼,去跟她道歉,送她最后一程。”程明朗情急之下,脱下外套,嘉美手脚并用,拳头似铁一样打在他身上,似乎疯狂地尖叫:“你为什么连这点要求,也不能成全我们!这些年来,不闻不问,连最后一程也不愿意送了是不是?”

    四周的女人,护士,极小声在哭,个个红着眼眶。

    程明朗缩着身子,蜷伏在地,哭着腔:“你不要再打了,再打,我告你恶意伤人。”嘉美踢的更用力,咬牙切齿:“我学跆拳道,就是为了扁你,要告就去告,我不在乎!”

    程明朗大声叫道:“程嘉美,你疯了,你跟你妈妈一样,是个疯子。”嘉美双眼腥红地提着他的衣领,那泪滔滔,像沸水一样,滚烫滚烫。“妈妈没有病,有病的人是你。”她竭尽全力地吼:“你才有病。”程明朗惶恐地在地上爬,只想避开她:“你们母女都有病,我不能让你们毁了我的人生。我要娶别的女人,我要传宗接代。从今天开始,我有了儿子,有了家庭,不再是守着两个血友病人!”

    她松开他,满眼的绝望在浮动,耳里只是喤喤声,像是聋了。她疯了似的大笑,眼里满满是泪:“这就是你离婚的理由,这才是你离婚的理由…抛妻弃女的理由…”

    她目光如炬,浮躁到了极点,整个人狂躁地扯着头发,像是不敢置信,像是心如死灰。她缓缓地往外走,眼里空洞一片,仿佛初生的婴儿,只知道睁大眼,眼里盛满了绝望与茫然。

    原来,这才是理由,很理所当然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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