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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拓跋焘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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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城皇宫,安昌殿。

    “陛下,安定的加急传书,征西大将军奚斤的队伍发生了瘟疫,战马大批死亡,兵卒也死亡七千。粮食也莫名其妙的上霉,因为得了瘟疫,不敢食用,大将军便派出丘堆出去征粮,结果遭遇赫连昌亲自追击,死伤惨重,粮草丢失,只得退守安定……”

    拓跋焘原本正在逗弄自家的儿子,猛听到这道战报,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我回来还没一个月,怎么我派出去追击赫连昌的队伍倒变成被赫连昌追着打了?奚斤人呢?死了?”

    “那倒没有。只是粮草补给的路线被切断了,赫连昌又亲自率军攻城,军心开始涣散,征西大将军派出使者求援……”

    “求什么援!朕现在已经在平城了,难不成还飞过去给他送粮食不成!”拓跋焘声音刚刚如震雷般暴出,猛见得自家儿子扁嘴要哭,立刻将声音又变得平缓。“命长安即刻发粮,押送安定。赫连昌居然离开他的乌龟壳子出来攻城,奚斤应该趁机把他抓了才是,怎么还守城?”

    对于拓跋焘这样的狂人来说,没有了粮食,敌人又在眼前的时候,反倒是该背水一战的时候,他是君主尚且敢孤军深入,他手下的元帅却只敢退守求援,让他气得牙都痒痒。

    “对方人多势众……”

    “我也前前后后拨了奚斤三万的人马!赫连定带着两万人马都敢跑到大魏来捉我!你奉我的口谕,不活捉赫连昌,不要回来了!”

    “是,大可汗……”

    那侍官匆匆忙忙跑掉,拓跋焘把儿子从左手交到右手,发现他没有哭闹,满意地点了点他的鼻子。

    “不错,是个胆大的。后宫那些女人听到我大声点,都恨不得一副昏死过去的样子……”

    ‘你那是大声点吗?’

    赫连明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简直是要杀人全家的阵势。’

    赫连明珠在拓跋焘的皇宫里稳稳的立足了。她原本就是夏国的公主,举止谈吐都十分优雅,再加上宫中人人都知道她有恩与皇帝,所以并不刁难他。

    也许是因为她表现出不懂鲜卑话的样子,这些太监和宫女都愿意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她。拓跋焘的后宫虽然不是十分阴暗的地方,但在皇宫这种地方呆多了,心中总有压抑到快要疯掉的时候。可有些话不能跟别人说,说了也许连命都没了,这时候有个异国的小太监树洞一下,整个人心情都好了许多。

    赫连明珠从最早的见到拓跋焘的龙根就想晕过去,到现在若无其事的上手就捏住,完了还帮着擦干净,只能说时间是把杀猪刀,若是换了谁来,看到她的言行举止,都忍不住她就是以前那位“娇弱”的公主。

    渐渐的,宫里的人发现这黄门官也许是吃的好睡的好了,皮肤从一开始的蜡黄无光渐渐变得白皙,这白皙不是一天变回来的,而是慢慢的褪去黄色,所以也不是很显眼。

    不过魏国那酱菜色的宦官服侍挺埋没人姿色的,赫连明珠的姜黄粉用完了,每日用炭笔描描眉毛,再尽量低着头,就算有人发现她长得确实漂亮,也没人敢说。

    拓跋焘曾下过令,宫中宦官要是敢仗着有姿容淫/乱后宫,无论是谁,一律全部处死。

    这个“全部”,让许多人连多和赫连明珠笑笑都不敢。

    赫连明珠会做一些汉人精致的点心,这是因为她曾经的嫂嫂张氏是个典型的汉人闺秀。这手艺有一次无意间被拓跋焘身边的宦官首领赵倪发现,后来拓跋焘的小厨房就有了用武之地。

    赵倪喜欢“赵明”的沉默低调,又觉得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不容易,难得皇帝也看重,便要收他为“义子”。

    对于赫连明珠来说,被一个宦官收为义子,简直就是耻辱。但如今她需要的是在平城的皇宫里生存,认了这样一个身受信任的宦官为义父,她的宫中生活就会顺遂许多。

    更何况,她现在也没有能力反抗。

    赫连明珠和玉翠原本沟通过,玉翠的意思是让她尽量找个合适的机会表明她自己的身份,免得以后惹祸。

    可这样的决定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后了。

    拓跋焘带着夏宫的嫔妃、皇后和公主们回了平城,除了那些太妃和赫连昌的妻妾们被妥善安置了起来,她的姐妹、堂妹们都被赏赐给了拓跋鲜卑的宗室和贵族,而她的六妹,那个年方十四的娇憨小人儿,就在半个月前被拓跋焘临幸了。

    赫连明珠是贴身伺候拓跋焘更衣的,那天晚上,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去服侍他,看他朝着自己的妹妹走去。

    听说拓跋焘无意娶夏国的公主,因为现在的后宫已经够麻烦的了,几乎所有的鲜卑大族都有贵女在,再来个亡国公主,简直都不敢踏足。

    要知道鲜卑人的女性地位可不像汉人或卢水胡人,那生起气来,嫔妃也是敢给可汗脸色看的。

    但很快前朝的许多大臣就提出了谏言,对于刚刚被灭国的夏国来说,迫切的希望看到的是魏国善待宗室、一视同仁。若是把夏国公主当成异类不愿临幸,那就是等于认为夏国的血统是卑贱的。

    可怜的拓跋焘,那几天像是一只不得不推出去和亲的公狮子一般,把自己洗刷洗刷送去了夏国六公主璎珞的寝殿,然后没几天璎珞就被封成了“夫人”,成了拓跋焘后宫的女人之一。

    赫连明珠生于皇室,对这种事情十分看得开。她扪心自问,便是夏国未亡,以她六妹的出身和长相,怕是也轮不到来魏国和亲的,如今嫁了这个北方最强大国家的主人,她应该是欣喜大于痛苦的。

    但她如今已经有了心上人,便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荣耀了。她小时候所幻想的“要嫁一个年轻英俊的有为帝王,做一位贤明淑贞的受宠皇后”,都已经变成了过眼云烟。

    她现在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和花木兰并驾齐驱,自由自在的草原上驰骋。他日他做了将军,她就是将军夫人……

    他若是要解甲归田,马放南山,她就陪他做个安乐的田园翁,闲暇无事种种花,养养鸟,也是惬意。

    正是有这样的梦想支撑着,她无论是感到痛苦,还是受到屈辱,都默默地忍受了下来。

    更重要的是,和拓跋焘接触多了以后,她发现自己也不是特别讨厌这样的日子。

    大夏宫给赫连明珠留下的印象,一直是阴郁、残忍、带着重重的阴影的。她和兄长的母亲早就死于宫闱斗争,若不是他兄长从小天赋出众,她又长得明艳,怕是很早就已经饿死在宫中的哪个角落了。

    赫连昌也很宠爱她,至少明面上是这样。他很喜欢用她的亲事吊着那些年轻将领或大臣的胃口,有事没事就召她入殿,帮着送送点心,或者和蔼的问她最近过的如何。

    拜赫连昌的“意图”,她也经常到紫极殿去参与听政,对政事不是一无所知。但在她和众臣眼里的赫连昌,是一个专治跋扈到听不见别人的暴君,有时候说的好好地,会突然抄起手边的东西,把别人砸个头破血流。

    他对政事也是十分懈怠,经常三四天前的奏章被太史令们催着要求回复,这才在厚厚的奏折堆中把那些奏事翻找出来……

    虽然不肯承认,但赫连明珠明白,遇见这样的一位皇帝,夏国灭的不算冤枉。赫连昌唯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打仗和在后宫消磨。

    前者能让他名正言顺的杀人,后者让他乐不思蜀。

    可在拓跋焘身边的这一个多月,赫连明珠知道了这位邻国的少年皇帝是如何对待他的一天的。

    这位皇帝通常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起床了,这让赫连明珠很早就得起床伺候。

    当他们这群宦官(拓跋焘不喜欢用宫女)伺候完他洗漱后,他经常就会点上随身的宿卫们,先去*殿后的校场里练一会儿武,全身都累到汗湿后,就会再回宫室,擦洗一番,从里到外把衣服换个遍,随便吃点东西,换上上朝的衣衫,去太极殿上朝。

    那真是叫“随便吃点东西”,赫连明珠还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人。他练武回来,往往已经饿的不行,有什么就吃什么,既不挑食,也不要求必须要吃什么。吃不完的,他总是可惜的叫他们这些随身伺候的侍者吃完,让他们不要浪费食物。

    只这一点,就已经高出赫连昌许多。大夏宫中曾经有一位厨子因为做菜的时候肉放的少了点,就被赫连昌认为是怠慢,给活生生削掉了鼻子。

    他在上完朝后,就要再更换骑装去骑马练箭,一直练到中午,便在安昌殿用午膳顺便处理政事。有时候大臣来的早,还没吃饭,拓跋焘就高兴地邀请他们一起同食,边吃饭边谈事,然后被旁边的谏臣们各种规劝,说是没有皇帝的威仪,拓跋焘就一边听着他们的谏言,一边拿这些谏言下饭。

    政事一般处理到下午结束,到了傍晚,他要去陪自己的“保母”窦太后用膳,像是对待亲生母亲那样聊聊一天做了什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埋怨后宫里那些女人又怎么给他添乱了。

    因为赫连明珠表现出听不懂鲜卑语的样子,所以拓跋焘有时候埋怨这些事情也不避着他,当然,也不避着从小陪同他的宫人。

    窦太后是一个长相非常温柔的妇人,但没有人会小试她。

    她的腰间佩戴的不是后印,也不是珠玉,而是京中禁卫的虎符。

    拓跋焘数次御驾亲征,京中兄弟宗室甚多,却没有谁敢发动叛变。他御驾亲征夏国,大皇子拓跋晃也是交给了窦太后照顾,便是因为窦太后握有调动禁卫的虎符,随时可以派遣三万甲兵。

    但她的气质和言谈都像是那种,就算你把虎符给了她,她也就会当成个普通玉佩那样配在腰间,不会随便动用的人。就连赫连明珠,在陪着拓跋焘去了东苑窦太后的住处几次后,都喜欢上了这个静谧安宁的地方。

    到了晚上,拓跋焘就按照鲜卑大族的势力去了后宫。平城的宫殿很小,还没大夏宫的一半大,而拓跋焘十五岁登基,这四五年来后宫的女人陆陆续续进的太多,多到都住不下了。

    鲜卑人早婚,而且一到成人,舅家、自家都要庆祝成人,贵族大多就是送女人,或者嫁出自己族中的女儿,以留下血脉。

    可进来的女人地位身份都差不多,弄到主殿都住不下这么多“夫人”,那也只能一个主殿里分左右,住着两位甚至三四位嫔妃。

    这让赫连明珠更不想暴露身份了,拓跋焘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魏国显贵之后,宫女、平民出身的嫔妃一个都没有,拓跋焘也没机会宠幸这样的女人,每天后宫里那么多女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出身又都差不多,吵得让人头都大。

    在这样的后宫里,拓跋焘那么多年没有儿子是正常的。赵倪曾在她面前开过玩笑,说皇帝晚上起床如个厕,隔壁住着的妃子都能听到夜壶里进了水的声音。哪个女人怀了孕,她自己还没发现,就已经没了。

    贺夫人能安全的把拓跋晃生下来,皇子还无病无灾,简直真的就和拓跋焘自己所说的,“乃天赐于我”了。

    赫连明珠有时候想想,她比拓跋焘的这些女人过的快活多了。至少赵倪分给她睡的地方虽然不大,但独门独院,又有粗使的宦官伺候,根本不用和别人一个屋子。

    她在大夏宫里的日子,更是快活的像是做梦似的。

    每天周而复始的陪着拓跋焘过着这样的日子,赫连明珠都快渐渐忘了自己也曾是一座皇宫里的主子,有着成群的宫人伺候。

    “你说,我这个儿子怎么一点都不像我?”拓跋焘用鲜卑话对着她说,“胆子看着不大啊!性格也太安稳了点。我阿母说我小时候皮的要命……”

    他说的阿母是生母,在他立为太子的时候被赐死了。

    赫连明珠眨了眨眼睛,用匈奴话说道:“皇子是尿了吗?”

    拓跋焘就是仗着她听不懂才絮叨,摇摇头。

    “他哪里敢尿我!你说这孩子是不是精怪,他从来不在我身上尿,也不敢在我面前大哭……”

    拓跋焘见襁褓里的拓跋晃张开嘴对他吐出个泡泡,瞪大了眼睛。

    “你在笑话你阿爷吗?”

    赫连明珠觉得拓跋焘也挺可爱的,尤其在带孩子的时候。

    可惜可爱了没一会儿,贺夫人就找上门来要孩子了。

    也许是拓跋焘心中隐隐已经知道了贺夫人未来的命运,他对这位贺赖家出身的女人十分照顾。不但小皇子可以给她自己养,甚至还准她住在窦太后的宫里,不必和独孤夫人分享一座宫殿。

    宫中人人都知道这位夫人只要等皇子一立为太子就要死的,在对她特别尊敬的同时,也对她特别同情,这让她变得越来越沉静,每日每夜都和孩子不分开,就算拓跋焘命人把孩子抱去相处一会儿,只要时间久了,她也会找过来。

    赫连明珠觉得拓跋鲜卑这种规矩十分残酷,而拓跋焘后宫这么多年没有女主人,也和鲜卑传统中的“手铸金人”规矩有关。至今还没一个宫中的后妃能在春夏相交的“弥节”上独自铸造出一个金人。

    如果他有了皇后治理后宫,后宫的子嗣就没有那么艰难。窦太后毕竟不是真的太后,插手后宫太过,就会引起鲜卑贵族们的反弹。

    拓跋焘让赫连明珠把拓跋晃抱出去交给贺夫人。她如今在拓跋焘面前也算是小红人,又是赵倪的“义子”,拓跋焘也乐于安抚昔日东宫的心腹,赵倪不在时,有些赵倪做的事情,便让她做了。

    赫连明珠小心翼翼地捧着拓跋晃,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这个小婴儿在看见自己后睁大了眼睛,甚至把拳头抵在了自己的嘴边,“啊”了一声。

    拓跋焘还说他胆子小……

    这瞪眼瞪得不是挺欢的吗?

    赫连明珠抱着这软软的小东西,她有抱过自己的侄儿和弟弟妹妹,所以抱的有模有样,引来了贺夫人的侧目。

    贺夫人长的不像是鲜卑女人,倒像是个汉人,这也大概是吸引拓跋焘经常宠幸的原因。她轻声地呼唤着拓跋晃的乳名“光儿”,从赫连明珠怀里接过孩子。

    赫连明珠发现这个女人正在一点一点的瘦下去,忍不住开口用匈奴话说道:“夫人又瘦了呢。我们匈奴的小孩子生了病,只要一喝亲母的奶就好了,你要这么瘦下去,大皇子就要一直喝奶娘的奶,真生病了都没阿母的奶可以喝啊。”

    贺夫人诧异地抬眼看了她一眼,赫连明珠立刻低下头去,心中暗暗后悔自己多嘴。

    过了一会儿,这位长相秀丽的夫人发自内心的微笑了起来,用匈奴话道了句谢,抱着自己的孩子,在左右宫人的簇拥下回东苑去了。

    赫连明珠一直到看不见贺夫人的背影才入了安昌殿,发现拓跋焘已经在看奏章了,他一边看,一边随口吩咐身边的舍人去召集几位大臣过来议事,赫连明珠在殿角找个地方站好,呆呆的出神。

    没过一会儿,几位大臣来了,赫连明珠等所有宫人在赵倪的指挥下退出了大殿,在殿外听候差遣。

    赫连明珠站了一天,寻了个能听得到叫唤别人又看不到她的地方坐下,寻思着拓跋焘什么时候才去黑山,她好去找自己的心上人。

    “原来你在这里……”

    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从她头顶传来。

    赫连明珠抬起头,见又是皇帝身边的那个舍人郑宗找来,眨巴眨巴眼睛,低下了头去,没有理他。

    这人经常莫名其妙在她面前自言自语,反正她现在是听不懂鲜卑话的匈奴宦官,只能装傻到底。

    “我今天看到贺夫人了,总感觉不太好。你看到她了没有?总感觉像是一朵花慢慢凋零的样子。我们的陛下为什么不肯哄哄她呢,哪怕哄哄,也不会让她变得这么幽怨。”

    年轻又清瘦的舍人也跪坐在屋檐下,呆呆的望着赫连明珠的脸出神。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女人?”

    赫连明珠捏紧了拳头,兀自歪着头看他。

    “尤其是侧头看人的样子,实在太美妙了。即使知道你是个阉人,我的心也经常砰砰跳。”

    这下变成郑宗低下头去。

    “哎呀,难怪说男人被去了势,长得就越发阴柔像个女人了。你应该去势的比较早吧,所以连皮肤和声音都还像小孩一样。”

    ‘我忍!’

    赫连明珠咬牙,继续微笑。

    “陛下为什么会带你这么一个匈奴宦官回平城呢?是不是也因为你长得漂亮?不对,应该说是我们大魏的水土好,你刚来的时候可是灰不溜秋不起眼的很……”郑宗悄悄凑过来在她耳边说:“听说陛下就是喜欢长得像女人的男人,崔太常还在东宫的时候……”

    赫连明珠实在是忍不住了,那位崔太常虽然她没见过,但从拓跋焘身边人的口气来看,这位大臣是魏国的肱骨之臣,而且颇得敬重。

    她突然站起身子,捂着自己的肚子痛苦的跑走了。

    那郑宗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赫连明珠就给他留下了一道背影。

    他站在那里,眼睛里是挥之不去的阴鸷。

    “连你也不耐烦我说话么?连一个听不懂鲜卑话的宦官……”他自言自语道,“没关系,你们瞧不起我没关系,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赫连明珠捂着肚子跑了一阵,见郑宗没有跟来,这才心有余悸的送了一口气。在她面前自言自语的人有很多,但没有一个人会说到朝廷重臣。也有烦恼不得圣眷的,但大多数人都不带这种奇怪的语气。

    她并不怕人恶意刁难,也不怕得罪人,却怕陷入到宫闱或朝堂的各种阴谋中去。只要她行错一步,只要一受刑,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欺了君。

    像是郑宗这种外表腼腆文雅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人一肚子烂水,见什么都是臭的。

    他几乎是天生就对许多事物带着怨怼之心。

    赫连明珠在殿门前站了一会,怕郑宗回来,便做戏做全套,和门口的宫人宿卫比划下自己要去如厕,跑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日夜服侍皇帝,住处就在殿后不远的偏室,随便方便一下后,又跑了回来。这时候郑宗也已经出现在殿门前,正在和另一位舍人攀谈,见她回来,还对她笑了笑,赫连明珠也做出一个抱歉的手势,后者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这日子过得……

    真是糟心。

    ***

    当夜,赫连明珠随侍皇帝于后宫。

    后宫里如今地位最高的是尉迟昭仪,她的性格泼辣,而且和拓跋焘从小结实,比别人多了一份少时感情。

    但这不代表她和拓跋焘的感情就好的蜜里调油,相反的,这位尉迟昭仪对待拓跋焘的态度和儿时也差不多,这让偶尔想去她宫里坐坐,聊聊小时候事情的拓跋焘非常头疼。

    “你前几天去独孤芳那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讨厌她!我说你宠幸她我无所谓,可是你能不能不要把她和我放在一个宫里?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就是不移!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尉迟氏是鲜卑八部大人的尉迟家嫡女,和同样出身的独孤氏一直不对付,嫁到宫里来又老是被人比较,两人之间关系也越来越坏。

    “你们都是昭仪,当然住一起。”拓跋焘无奈地吃着桌子上的瓜果,“后宫多少女人五六个人住一个宫殿,你们两个能住一起,还挑什么!”

    “你就是故意的!”

    “不要无理取闹,我没空安抚你……每天在朝上吵架已经够累了……”

    赫连明珠站在门口,听到这位皇帝的话,忍不住心中叫糟。

    对于这种从小顺遂的女人来说,说这样的话就和直接火上浇油没什么区别了。

    果不其然,尉迟昭仪大声尖叫了起来。

    “我当初就不该答应入宫嫁你!我是脑子坏掉了,好好的……”

    拓跋焘不耐烦地站起身。

    “我是脑子坏掉了,见你进宫还高兴……”

    他撇了撇嘴。

    “你要是不长上面的东西,下面再多个东西,我一定把你升为我的将军。谁叫你是个女人呢?现在看看,是个女人真麻烦。你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尉迟昭仪几乎被气傻了,整个人一直在抖,脸色也难看的要命。

    拓跋焘吃完尉迟家送进来的瓜果,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了”,背着手施施然地就离开了她的寝殿。

    另一边灯火通明,显然早等着拓跋焘离开这边以后去那里。

    拓跋焘走出门口,看着一群等在门口的宫人,顿时觉得后宫没意思的很,左右看看,心中更是烦躁,挥挥手命人起驾回自己住的*殿。

    拓跋焘是从来不用步辇这种东西的,在宫里去哪儿都靠走,如今天色已暗,一群人打着灯笼在后宫往前面穿过,自然让无数宫人避让一旁。

    想来明日,尉迟昭仪气跑皇帝的事情就要传遍宫中了。

    往日里,拓跋焘为了维护尉迟家的面子,就算再生气也拖到晚上才回去,可今天他实在烦闷,他在外面征战、攻城陷地有多成功,他在后宫就有多失败。

    朋友不再像是朋友,妻子也没个正经妻子。唯一有些好感的,因为生出了儿子,迟早要被赐死。

    这么一想,他更加烦躁了。

    “这宫中日子怎么这么憋闷呢……”拓跋焘闭了闭眼,问身边的赵倪:“崔太常去黑山多久了?我怎么觉得去了好久了?”

    “陛下,正月过去的,如今已经二月底了,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赵倪垂目回道:“崔太常以往出使,两三个月也是有的啊。”

    “那一定是攻打夏国的时候过的太轻松了,一回宫,都让我有了度日如年之感。”

    一旁的宿卫们都露出“我擦陛下那一点也不轻松好吗”的表情。

    赫连明珠更是咬了咬唇。

    赵倪但笑不语。

    “我和库莫提说过,三月要去黑山……”拓跋焘想了想,扭头和几个随侍的舍人说道:“马上去请古弼和长孙翰进宫,就说我要和他们商议国事。”

    “陛下,现在?”

    现在正是要上/床的时候啊!

    “对,现在!”

    拓跋焘看着重重屋檐低垂的平城宫,叹出一口气来。

    “我一歇下来就觉得要生锈了,该动动了。”

    “是!”

    几个舍人心中默默同情了两位可怜的大臣,拔腿就出宫传令去了。

    【赵明,你说我的皇宫,是不是比夏国的皇宫差远了,就连后宫的女人都装不下,天天只知道争吵不休?】拓跋焘突然开口问身边的赫连明珠。

    赫连明珠笑了笑,张口说道:【可是陛下,大夏宫虽然大,可是后宫的女也是只知道争吵不休啊。】

    拓跋焘一呆。

    【啊?也吵?那皇后不是大度的很,所有人都护着吗?】

    【陛下只有一位,后妃却有无数,自然是要吵的。】赫连明珠淡淡地回答,【莫说是皇宫中,就是普通贵人家里,妻妾一多,便是人人都有自己的屋子,也要争吵,闹出人命的事情都有。】

    【因为只有一个吗?我倒是觉得女人吵的很,有那么几个就行了……】拓跋焘摸了摸脸。【长得太英俊有时候也是麻烦。】

    赫连明珠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和你说话有些意思,自在的很,不要也和尉迟昭仪一样,时间久了就变了。】拓跋焘状似无意地说了句。【库莫提身边那个叫花木兰的亲兵也和你一样,和我说话的时候好像我就是个熟人似的。虽然语气很恭谨……】

    赫连明珠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还是兄弟好,比女人好多了。好在马上就要去黑山了,我记得你和花木兰相处过几夜?倒时候可以去见见熟人。在魏国这地方,你也见不到几个熟人了吧?】

    【谢陛下恩赐。】

    赫连明珠高兴地接受他的好意。

    “黑山……柔然……高车……”

    拓跋焘嗤笑一声,伸了个懒腰。

    “等我一统北方,整个北方的皇宫都是我的行宫,何苦要花钱修自家的宫殿?到时候把她们全丢到行宫里去,眼不见心不烦。”

    众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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