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周皓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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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舞厅里头光影迷离。舞台上当红的歌女柔声轻歌，舞女们媚骨柔长如光影下翩飞的燕尾蝶。
舞池中的男人女人，伴着音乐缓慢轻晃舞步，耳鬓摩挲，嗔声浅笑。一首慢歌唱罢，乐队节奏陡然一转明快起来。台上舞女们迈开了摇摆舞步，舞池中的人们也立刻踩上欢快的节拍。女人在男人身边旋转，舞蹈，尖叫欢笑。
跟在孟流云身后的小喜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人们痴醉迷离的场面，原本的小心翼翼，已变成新奇不已。
“舞厅之间也存在着档次差别。地理位置不同、装饰的豪华程度和配套设施不同，把舞厅划出了不同的档次。”
听着身边孟流云的介绍，小喜东张西望，努力接受对她来说新奇无比的场面。
“原来这就是歌舞场啊。”
“有舞伴陪舞的舞厅呢，一流舞厅是一元三跳，二流舞厅一元五跳。每跳一曲，客人需向伴舞的舞女交纳一张舞票。不过我们是从后门进来的，没买舞票。
这舞厅的舞曲啊，大都是西洋音乐。爵士乐、交响乐，配上一些经过改编的民族音乐。我在不列颠留学的时候，经常参加舞会。你也别怯生，很容易跳的。这里的乐队有的来自欧洲，有的来自印度或菲律宾。舞蹈呢，有华尔兹、勃罗丝、探戈、狐步……”
小喜困惑不解地看着流云自顾自地介绍。
流云见她不太明白，便也干脆不解释了，
“歌舞升平。不管不列颠还是民国，生活还真是无聊到单一。”孟流云啧啧嘴，不屑一顾。转头回看身后的小喜，她说，
“算了。你去感受一下就明白啦。我从秦大哥那里打听到的一手情报，说是这里有位东瀛歌女，歌好人美善解人意blahblah，因此在上海的日本商人，都爱来这家舞厅捧她的场。”
“那南先生是否也来过这儿呢？”
“过会儿等秦大哥来了，带我们去后台问问，就清楚了！”
“好啊！”
“不过听秦大哥说，叶叔叔也是这儿的常客。上回去赌场就差点被他抓包。这回咱可得小心！”
“那……我们改怎么办？”
“当然是——”
孟流云扬眉坏笑，伸手拉过小喜，把她往舞池中一推，大声道，“当然是入乡随俗跳起来啦！”
“可是……我不会啊！”小喜窘迫地喊。
“我说啦！感受一下就会啦！”一声欢快地高喊之后，孟流云就像条小金鱼，溜进了舞池之中，不见了身影。
“等、等等！”
2
“姑娘。跳支舞么？”
“诶？！”
身后一人忽然向小喜搭讪。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已经被拉了过去。
跟陌生男人一起跳舞已经让她臊红了脸，加之不知洋人的舞蹈该如何跳，慌乱间不是
幸好拉她过来的舞伴似乎并不在意，揽着她在跳舞，目光却飘得远远儿的，似在人群中寻找别的身影。
果不其然，随着一阵乐声急滑又俏皮地升起，舞池中一对儿一对儿结伴跳舞的人们忽然全都分开，下一秒，男人们和女人们又各自交叉换上了新的舞伴。
舞伴在她手中塞了张舞票，把她推了开，跟着旋律旋转到了另一名女人身边。
被留在原地的小喜，手忙脚乱中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她的手被一人牵了过去，那人揽上她的腰顺势把她带入怀中。
“hi.”
男人首先打了个招呼。
“啊……嗨。”
小喜学着洋人的方式回了一句。抬起头看向她的新舞伴，可刚看到他的脸，她就吓得如寒蝉噤了声。
那人眼睛上的一道疤自眼睑延伸到颧骨，光是瞧着就让人畏惧。虽然光线时明时暗，舞池之中五彩斑斓的光束交错摇摆。可小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眼睛上有条疤痕的男人。
他是那天带人清缴了福婶儿的老窝的周探长！
本就不会跳舞的小喜，此刻更是紧张地手脚都冻住了。被周探长揽着，一举一动向木头人一般木讷。
她也不知跳得是什么舞，只知道自己被他带着，前进后退，又旋转后仰。手忙脚乱间不是脚踩上对方的皮鞋，就是在扬手的时候不小心一拳打上了对方的下巴。
“对、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在又一次失误，不小心踩了周探长一脚之后，小喜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走入了黑暗。心里一直祈祷着一句话，流云姐你快来帮帮我吧……
"没关……啊！"
身材高大的周探长刚开口，娇小玲珑的小喜踮起脚来时，一不小心头顶撞上了他的下巴。牙齿咬到了舌头，疼地他龇牙咧嘴。
这表情在小喜看来，更多了一分凶相。吓得她更是手忙脚乱。
可在周皓天眼里，小喜的慌乱被误解成了歉疚，眼睛闪起的泪光让他八尺男儿的心都软了下来。看见小喜慌，他更慌。
“里、里别内疚。其实窝也不费跳的。”
周皓天大舌头地跟眼前慌乱的少女解释。
少女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表情困惑。
“你别内疚。其实我也不会跳的。”
周皓天把舌头捋直了，重又正经地说一遍。他无意扫到少女手中握着的一张舞票，赶忙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舞票，尽数塞进她手里，
“我这儿还有五张舞票。你都拿去。你别自责，我真没怪你的意思。”
少女看着他愣了半晌儿，忽然噗嗤笑了起来。嘴角翘起好看的酒窝，周皓天看在眼里，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朋友都说他只懂办案，不懂人情。可他竟然能把一名娇娇小小的少女给逗笑来！
周皓天看着少女的笑容，心中也春暖花开。忍不住赞叹了句，
“你笑起来真好看。”
可话才说出口，眼前的少女忽然又变了脸。表情僵滞，大大的眼睛盯着他看。目光闪动着不知是惊讶还是恐惧的情绪。
周皓天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心里想说的赞美，说成了对犯人恐吓的话。
不然少女怎么会如此看着他呢？
小喜被看起来身高马大，实则心思又粗又傻的周探长逗笑。刚因周探长认不出她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收到周探长突如其来的赞美。
她僵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周探长尴尬一笑，“突然说这样的话，真是抱歉。”
“没、没事。”
小喜把舞票又送还给他，“你误会了。我不是这里伴舞的舞女。”
“是这样么。难怪舞跳地不好。”
周探长收了她的舞票，无心说了一句。过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这句话似乎冒犯了舞技不佳的她，赶忙改口，“我也不是说你跳的不好。只是和专业舞女比差了一些。”
在小喜面前，气势凌人雷厉风行的周探长变成了不善言辞又紧张窘迫的傻大个。
小喜对这奇怪的变化实在摸不着头脑，也懒得去琢磨。就算周探长不知道她的身份，她也不敢在他身边多呆片刻。流云不来找她，她便觉得去寻流云。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啊。再会。”
她点头做礼，像是要逃离一个定时炸弹一般，赶忙转身大步向后台走去。
一路上她不敢回头，感受着胸腔剧烈的跳动，她安抚地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3
穿着奇异又夸张的舞台服的舞女们，一拨人下了台，叽叽喳喳地挤进后台。另有一拨舞女要赶在空隙上台，因此原本就不宽敞的过道，被两拨奇装异服的女人们挤得水泄不通。
小喜困难地想在人缝中挤出一条路，可实在不敌一群女人的威力。被几个人推攘着带进了化妆间。
挤进房门，四周顿时豁然开朗。
女人们没有人留意她。各自回到自己的化妆台前，或补妆或换衣服。
小喜正想向一名舞女打听流云和日本商人的情况。此时化妆间的房门被一名黑西装的男人推开。
小喜看清那人后，立刻背过身，拿起一旁衣架上的衣服，佯装出跳衣服的样子。
今天怎么见到的都是她不敢见的人。
方才是周探长，现在又是叶叔手下的人。
这人她曾见过，只怕那人也对她有印象，看到她在这儿，也自然能猜到是孟流云带她来的。流云交代过不能被叶叔发现，所以她还是躲着些比较好吧。
那男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从她身边走过去，勾上了一名舞女的腰。
那舞女依偎在男人怀里，对他娇羞地耳语了几句。男人掐掐舞女的脸，说，“我随老板来的。”
“就知道你目的不纯。又来拉姑娘去陪你老板？”
“除了你谁都行。”
女人娇嗔了一声“哼”，目光四下扫了一遍，停在了离她最近的小喜身上。
“喂，你。”
女人指了指小喜，“跟这位老板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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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厅里头光影迷离。舞台上当红的歌女柔声轻歌，舞女们媚骨柔长如光影下翩飞的燕尾蝶。
舞池中的男人女人，伴着音乐缓慢轻晃舞步，耳鬓摩挲，嗔声浅笑。一首慢歌唱罢，乐队节奏陡然一转明快起来。台上舞女们迈开了摇摆舞步，舞池中的人们也立刻踩上欢快的节拍。女人在男人身边旋转，舞蹈，尖叫欢笑。
跟在孟流云身后的小喜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人们痴醉迷离的场面，原本的小心翼翼，已变成新奇不已。
“舞厅之间也存在着档次差别。地理位置不同、装饰的豪华程度和配套设施不同，把舞厅划出了不同的档次。”
听着身边孟流云的介绍，小喜东张西望，努力接受对她来说新奇无比的场面。
“原来这就是歌舞场啊。”
“有舞伴陪舞的舞厅呢，一流舞厅是一元三跳，二流舞厅一元五跳。每跳一曲，客人需向伴舞的舞女交纳一张舞票。不过我们是从后门进来的，没买舞票。
这舞厅的舞曲啊，大都是西洋音乐。爵士乐、交响乐，配上一些经过改编的民族音乐。我在不列颠留学的时候，经常参加舞会。你也别怯生，很容易跳的。这里的乐队有的来自欧洲，有的来自印度或菲律宾。舞蹈呢，有华尔兹、勃罗丝、探戈、狐步……”
小喜困惑不解地看着流云自顾自地介绍。
流云见她不太明白，便也干脆不解释了，
“歌舞升平。不管不列颠还是民国，生活还真是无聊到单一。”孟流云啧啧嘴，不屑一顾。转头回看身后的小喜，她说，
“算了。你去感受一下就明白啦。我从秦大哥那里打听到的一手情报，说是这里有位东瀛歌女，歌好人美善解人意blahblah，因此在上海的日本商人，都爱来这家舞厅捧她的场。”
“那南先生是否也来过这儿呢？”
“过会儿等秦大哥来了，带我们去后台问问，就清楚了！”
“好啊！”
“不过听秦大哥说，叶叔叔也是这儿的常客。上回去赌场就差点被他抓包。这回咱可得小心！”
“那……我们改怎么办？”
“当然是——”
孟流云扬眉坏笑，伸手拉过小喜，把她往舞池中一推，大声道，“当然是入乡随俗跳起来啦！”
“可是……我不会啊！”小喜窘迫地喊。
“我说啦！感受一下就会啦！”一声欢快地高喊之后，孟流云就像条小金鱼，溜进了舞池之中，不见了身影。
“等、等等！”
2
“姑娘。跳支舞么？”
“诶？！”
身后一人忽然向小喜搭讪。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已经被拉了过去。
跟陌生男人一起跳舞已经让她臊红了脸，加之不知洋人的舞蹈该如何跳，慌乱间不是
幸好拉她过来的舞伴似乎并不在意，揽着她在跳舞，目光却飘得远远儿的，似在人群中寻找别的身影。
果不其然，随着一阵乐声急滑又俏皮地升起，舞池中一对儿一对儿结伴跳舞的人们忽然全都分开，下一秒，男人们和女人们又各自交叉换上了新的舞伴。
舞伴在她手中塞了张舞票，把她推了开，跟着旋律旋转到了另一名女人身边。
被留在原地的小喜，手忙脚乱中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她的手被一人牵了过去，那人揽上她的腰顺势把她带入怀中。
“hi.”
男人首先打了个招呼。
“啊……嗨。”
小喜学着洋人的方式回了一句。抬起头看向她的新舞伴，可刚看到他的脸，她就吓得如寒蝉噤了声。
那人眼睛上的一道疤自眼睑延伸到颧骨，光是瞧着就让人畏惧。虽然光线时明时暗，舞池之中五彩斑斓的光束交错摇摆。可小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眼睛上有条疤痕的男人。
他是那天带人清缴了福婶儿的老窝的周探长！
本就不会跳舞的小喜，此刻更是紧张地手脚都冻住了。被周探长揽着，一举一动向木头人一般木讷。
她也不知跳得是什么舞，只知道自己被他带着，前进后退，又旋转后仰。手忙脚乱间不是脚踩上对方的皮鞋，就是在扬手的时候不小心一拳打上了对方的下巴。
“对、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在又一次失误，不小心踩了周探长一脚之后，小喜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走入了黑暗。心里一直祈祷着一句话，流云姐你快来帮帮我吧……
"没关……啊！"
身材高大的周探长刚开口，娇小玲珑的小喜踮起脚来时，一不小心头顶撞上了他的下巴。牙齿咬到了舌头，疼地他龇牙咧嘴。
这表情在小喜看来，更多了一分凶相。吓得她更是手忙脚乱。
可在周皓天眼里，小喜的慌乱被误解成了歉疚，眼睛闪起的泪光让他八尺男儿的心都软了下来。看见小喜慌，他更慌。
“里、里别内疚。其实窝也不费跳的。”
周皓天大舌头地跟眼前慌乱的少女解释。
少女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表情困惑。
“你别内疚。其实我也不会跳的。”
周皓天把舌头捋直了，重又正经地说一遍。他无意扫到少女手中握着的一张舞票，赶忙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舞票，尽数塞进她手里，
“我这儿还有五张舞票。你都拿去。你别自责，我真没怪你的意思。”
少女看着他愣了半晌儿，忽然噗嗤笑了起来。嘴角翘起好看的酒窝，周皓天看在眼里，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朋友都说他只懂办案，不懂人情。可他竟然能把一名娇娇小小的少女给逗笑来！
周皓天看着少女的笑容，心中也春暖花开。忍不住赞叹了句，
“你笑起来真好看。”
可话才说出口，眼前的少女忽然又变了脸。表情僵滞，大大的眼睛盯着他看。目光闪动着不知是惊讶还是恐惧的情绪。
周皓天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心里想说的赞美，说成了对犯人恐吓的话。
不然少女怎么会如此看着他呢？
小喜被看起来身高马大，实则心思又粗又傻的周探长逗笑。刚因周探长认不出她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收到周探长突如其来的赞美。
她僵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周探长尴尬一笑，“突然说这样的话，真是抱歉。”
“没、没事。”
小喜把舞票又送还给他，“你误会了。我不是这里伴舞的舞女。”
“是这样么。难怪舞跳地不好。”
周探长收了她的舞票，无心说了一句。过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这句话似乎冒犯了舞技不佳的她，赶忙改口，“我也不是说你跳的不好。只是和专业舞女比差了一些。”
在小喜面前，气势凌人雷厉风行的周探长变成了不善言辞又紧张窘迫的傻大个。
小喜对这奇怪的变化实在摸不着头脑，也懒得去琢磨。就算周探长不知道她的身份，她也不敢在他身边多呆片刻。流云不来找她，她便觉得去寻流云。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啊。再会。”
她点头做礼，像是要逃离一个定时炸弹一般，赶忙转身大步向后台走去。
一路上她不敢回头，感受着胸腔剧烈的跳动，她安抚地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3
穿着奇异又夸张的舞台服的舞女们，一拨人下了台，叽叽喳喳地挤进后台。另有一拨舞女要赶在空隙上台，因此原本就不宽敞的过道，被两拨奇装异服的女人们挤得水泄不通。
小喜困难地想在人缝中挤出一条路，可实在不敌一群女人的威力。被几个人推攘着带进了化妆间。
挤进房门，四周顿时豁然开朗。
女人们没有人留意她。各自回到自己的化妆台前，或补妆或换衣服。
小喜正想向一名舞女打听流云和日本商人的情况。此时化妆间的房门被一名黑西装的男人推开。
小喜看清那人后，立刻背过身，拿起一旁衣架上的衣服，佯装出跳衣服的样子。
今天怎么见到的都是她不敢见的人。
方才是周探长，现在又是叶叔手下的人。
这人她曾见过，只怕那人也对她有印象，看到她在这儿，也自然能猜到是孟流云带她来的。流云交代过不能被叶叔发现，所以她还是躲着些比较好吧。
那男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从她身边走过去，勾上了一名舞女的腰。
那舞女依偎在男人怀里，对他娇羞地耳语了几句。男人掐掐舞女的脸，说，“我随老板来的。”
“就知道你目的不纯。又来拉姑娘去陪你老板？”
“除了你谁都行。”
女人娇嗔了一声“哼”，目光四下扫了一遍，停在了离她最近的小喜身上。
“喂，你。”
女人指了指小喜，“跟这位老板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