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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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张珩才蹑手蹑脚披上衣物,下了床。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着床上熟睡的妻子,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微笑，轻掩上门转向书房。
坐在案几前,张珩打开尘封的卷宗，开始逐件审查整理案件。在这个地方他没有助手、没有朋友，只有一盏孤灯,一杯苦茶。
在这看似不能完成的任务,张珩提起笔细细写下批注，空白的地方都写满了,他用新剪裁下来的白纸沾上浆糊贴上。
不知不觉到远方天空露出白肚,茶杯见底。张珩未抬头,在桌上摸索着茶杯，一杯热茶忽递至他眼前。
程言朝他一笑：“茶喝光了，给你重新泡了一杯。”
张珩站起接过，温热的奶茶香铺面而来，洗涤了一夜的疲倦。他缓缓饮下，捏着肩膀望向窗外，惊觉一夜已经过去：“天亮了？”
“嗯，天亮了。”程言点头。清晨露重，她忽觉有些凉意，醒来。醒来后身旁人已没，甚而连往日的余温都不曾留下，她连忙披衣起身，院子中的门层层打开，寒气重的吓人，直至走到前院她才看见书房内还燃着点点余光，推门进去，见他埋头在一盏孤灯下奋笔疾书，连她推开门也未曾发觉。
心中忽觉一阵欣喜，又觉一份心疼。欣喜的是起床见他还未离开，真好；心疼的是，他大致又是一夜未睡。
张珩打了个哈欠，松着筋骨，眉目间虽是疲惫但还很是精神，他笑道：“吵醒你了？”
程言又给他倒了一碗茶，摇头笑道：“没有，是我自己醒来的，看你不在所以来书房找一找。”
“肚子饿了没？我去灶房给你弄些吃的？”程言欲要走，张珩却抓住她的手，喊道：“娘子。”
张珩啜了一口奶茶，忽道：“怎么突然冷了？”此刻他身上只着了一件棉袄和披风，多年在边关打磨的身体也有些不适应南方阴冷的天气。
程言回头望去，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她关上窗户，回头道：“下雨了。”和张珩不同，程言之前生活的城市气候和棘州府颇为相似，终年到头不见雪。冬天下雨，空气中夹杂的淡淡水汽对她来说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此刻只觉得有一点寒气。
天色刚见的肚白又被远方的乌云遮挡，四周越发显得昏暗。
张珩推着程言：“还早着，你再去睡一会儿吧。”这一月赶路，整治新家的功夫，程言也瘦了许多，张珩看在眼里如何不心疼？
程言反手擒住他的手儿，眯眼，笑道：“不用，午间我一人在家无事已睡了一些。”睫毛在灯光下似扑扇着翅膀的蝴蝶，让人有一刻的迷醉。
张珩看的有些呆。他有些奇怪，他的妻子并不是一个容貌艳丽之人，然而却总是给人一股独有的诱惑，把她放在身边，他会觉得满足；想她的时候，会觉得幸福；然而不知为什么在最近的几次夜里，他经常梦见自己游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四周的人都穿着奇装怪服，他站在路的中央，看见一个很像程言的人坐在一个会跑步的大铁壳中离去。
他想叫她，四周都是嘈杂的声音。
若非刚才，他已经快差点忘记前几日做的梦了。张珩有些发愣，定定的看着她，烛火在空中发出噗嗤的一声，屋内灯光暗了下来，程言上前挑了挑灯芯，见他还站在原地，疑道：“怎么了？”
张珩躲开她的目光，道：“没什么，快去睡吧。”
程言皱眉，知晓他没讲实话，也不问，道：“不早了，我去煮饭。”
早晨，程言还是给张珩做了馒头，打了个蛋下了葱花，淋上麻油出锅。她自己另外煮了粥，就配前些日子买的蜜饯。
张珩坐下，不免有些疑问：“娘子今日怎么吃粥了？”连那些她觉得酸的不行的蜜饯也取了出来。
程言捂着鼻将那碗蛋花拿远一些，皱眉道：“许是这几日天气变化厉害的缘故，我有些肠胃不适。”从昨天起她就觉得怪怪的，今早好似特别明显，刚才给他煮蛋汤的时候就觉得一阵反胃。咬了一口馒头，又觉得喉咙口一阵阵酸气直往上冒。张珩担忧的看着她问：“可需我陪着你一同去看大夫？”
南方这时节确是比北日难熬，若非他在边关待习惯了，也怕是适应不了这节气。加之之前程言和他一起落过水，他就一直有些担忧，现见她这般，眉头再难松开。
不提还好，一提程言越发觉得恶心：“不用了，许是晚上没睡好的缘故。”
她刚穿到这具身体的时候，那叔婶也不知道用什么草药给她熬的药，她至今还记忆深刻，一提起就觉得胃部翻滚的厉害。程言掩嘴往外走去，干呕了好几下，要回去，但觉得四周都弥漫着蛋味的腥味，越发的让人难以忍受。
张珩看着也闹心，干脆将蛋汤和馒头全部端到灶房内洗掉，陪着喝粥，程言这才觉得稍好一些。
吃完饭，程言送张珩的功夫，张珩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儿：“真不需要去看大夫吗？”看她手腕纤细，隐隐不堪一握。
程言忙摆手：“哪有那么娇气，便是水土不服，夜里又没睡好的缘故。不用担心。”她送他出门，大门刚打开，赫然见一体型彪壮的黑衣男子跪在雨幕之中。
大雨噼里啪啦生砸在他身上，溅起一串串雨滴，见他一人独自跪在雨幕之中，头发和衣物尽湿，还打着抖儿。
只瞧他缓缓抬头，正是那日在乔家大门外所见的许仲。
程言回眸惊讶的看向张珩，待要出声，张珩闭眼摇头。
程言咬牙，盯着两人。
“为何跪在我家门口。”张珩接过程言手中的伞，上前跨出一步。
许仲麻木的抬起头，无神的看着两人许久，方才咧嘴一笑，叩头：“求恩公收留小人。”
恩公？
程言看向张珩，他未曾跟她提起过许仲的事儿。
这男人到底做了多少事儿了？
张珩面色淡然，少了许多在程言面前的柔情，音调也生硬了许多，他道：“我救了你，只是举手之劳，然而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你走吧，寻一个好营生，娶一个好女人去吧。”
许仲不肯，双膝拖着爬前，吼道：“大人有恩于小人，帮小人收殓生母，脱掉贱籍，此生这条命便是恩公的。”
“前途未明，你跟着我也无什么依靠。”张珩想了想道。
雨打湿了他的月白长衫，似水墨泼画，随着他立于这广阔的天地之间。
许仲道：“小人无需依靠。”
张珩继续问：“我得罪仇家被贬至此，甚而会连累于你。”
许仲越发坚定：“小人父母双亡，世间除了大人和夫人便无人再与小人有任何关系。”
张珩眸中似有精光闪烁，他盯着许仲，音色越发寒冷起来：“我无法付你酬劳，甚而会让你跟着我东奔西跑。”
“只求一碗冷饭，无其他。”
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雨幕中许仲的身子摇摇欲坠，程言叹了一口气，从旁边的小门又抽出一把油伞走到许仲身旁，替他遮住不断倾泻而下的暴雨。
许仲感激的看了一眼程言，朝她缓缓磕下一头。
“你走吧。”张珩依旧不为所动。
许仲猛地抬头，双目圆瞪，严重满满的不自信：“大人，小人已非乔家家奴。”
“我知晓。”张珩闭眼道，说至此他回身与程言道别，阔步走出家门。
许仲微微想了想，叩别程言，起身默默跟在张珩身后。
大雨冲刷的眼前有些迷糊，四周景物在雾色和雨幕中越发朦胧的让人看不清。
程言目送两人消失在视线外，阖上大门，摩挲着有些发寒的双臂。
张珩不敢答应许仲的原因她或许稍稍猜到了一些。
在河上她捞起一具具尸首的时候，她也不知道，除了张珩，她还能信任谁？
他该和她一样吧。
“唔……”程言胸口一处烦闷。
进了厢房，换下棉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很快又沉沉睡去。
待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张珩才蹑手蹑脚披上衣物,下了床。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着床上熟睡的妻子,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微笑，轻掩上门转向书房。
坐在案几前,张珩打开尘封的卷宗，开始逐件审查整理案件。在这个地方他没有助手、没有朋友，只有一盏孤灯,一杯苦茶。
在这看似不能完成的任务,张珩提起笔细细写下批注，空白的地方都写满了,他用新剪裁下来的白纸沾上浆糊贴上。
不知不觉到远方天空露出白肚,茶杯见底。张珩未抬头,在桌上摸索着茶杯，一杯热茶忽递至他眼前。
程言朝他一笑：“茶喝光了，给你重新泡了一杯。”
张珩站起接过，温热的奶茶香铺面而来，洗涤了一夜的疲倦。他缓缓饮下，捏着肩膀望向窗外，惊觉一夜已经过去：“天亮了？”
“嗯，天亮了。”程言点头。清晨露重，她忽觉有些凉意，醒来。醒来后身旁人已没，甚而连往日的余温都不曾留下，她连忙披衣起身，院子中的门层层打开，寒气重的吓人，直至走到前院她才看见书房内还燃着点点余光，推门进去，见他埋头在一盏孤灯下奋笔疾书，连她推开门也未曾发觉。
心中忽觉一阵欣喜，又觉一份心疼。欣喜的是起床见他还未离开，真好；心疼的是，他大致又是一夜未睡。
张珩打了个哈欠，松着筋骨，眉目间虽是疲惫但还很是精神，他笑道：“吵醒你了？”
程言又给他倒了一碗茶，摇头笑道：“没有，是我自己醒来的，看你不在所以来书房找一找。”
“肚子饿了没？我去灶房给你弄些吃的？”程言欲要走，张珩却抓住她的手，喊道：“娘子。”
张珩啜了一口奶茶，忽道：“怎么突然冷了？”此刻他身上只着了一件棉袄和披风，多年在边关打磨的身体也有些不适应南方阴冷的天气。
程言回头望去，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她关上窗户，回头道：“下雨了。”和张珩不同，程言之前生活的城市气候和棘州府颇为相似，终年到头不见雪。冬天下雨，空气中夹杂的淡淡水汽对她来说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此刻只觉得有一点寒气。
天色刚见的肚白又被远方的乌云遮挡，四周越发显得昏暗。
张珩推着程言：“还早着，你再去睡一会儿吧。”这一月赶路，整治新家的功夫，程言也瘦了许多，张珩看在眼里如何不心疼？
程言反手擒住他的手儿，眯眼，笑道：“不用，午间我一人在家无事已睡了一些。”睫毛在灯光下似扑扇着翅膀的蝴蝶，让人有一刻的迷醉。
张珩看的有些呆。他有些奇怪，他的妻子并不是一个容貌艳丽之人，然而却总是给人一股独有的诱惑，把她放在身边，他会觉得满足；想她的时候，会觉得幸福；然而不知为什么在最近的几次夜里，他经常梦见自己游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四周的人都穿着奇装怪服，他站在路的中央，看见一个很像程言的人坐在一个会跑步的大铁壳中离去。
他想叫她，四周都是嘈杂的声音。
若非刚才，他已经快差点忘记前几日做的梦了。张珩有些发愣，定定的看着她，烛火在空中发出噗嗤的一声，屋内灯光暗了下来，程言上前挑了挑灯芯，见他还站在原地，疑道：“怎么了？”
张珩躲开她的目光，道：“没什么，快去睡吧。”
程言皱眉，知晓他没讲实话，也不问，道：“不早了，我去煮饭。”
早晨，程言还是给张珩做了馒头，打了个蛋下了葱花，淋上麻油出锅。她自己另外煮了粥，就配前些日子买的蜜饯。
张珩坐下，不免有些疑问：“娘子今日怎么吃粥了？”连那些她觉得酸的不行的蜜饯也取了出来。
程言捂着鼻将那碗蛋花拿远一些，皱眉道：“许是这几日天气变化厉害的缘故，我有些肠胃不适。”从昨天起她就觉得怪怪的，今早好似特别明显，刚才给他煮蛋汤的时候就觉得一阵反胃。咬了一口馒头，又觉得喉咙口一阵阵酸气直往上冒。张珩担忧的看着她问：“可需我陪着你一同去看大夫？”
南方这时节确是比北日难熬，若非他在边关待习惯了，也怕是适应不了这节气。加之之前程言和他一起落过水，他就一直有些担忧，现见她这般，眉头再难松开。
不提还好，一提程言越发觉得恶心：“不用了，许是晚上没睡好的缘故。”
她刚穿到这具身体的时候，那叔婶也不知道用什么草药给她熬的药，她至今还记忆深刻，一提起就觉得胃部翻滚的厉害。程言掩嘴往外走去，干呕了好几下，要回去，但觉得四周都弥漫着蛋味的腥味，越发的让人难以忍受。
张珩看着也闹心，干脆将蛋汤和馒头全部端到灶房内洗掉，陪着喝粥，程言这才觉得稍好一些。
吃完饭，程言送张珩的功夫，张珩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儿：“真不需要去看大夫吗？”看她手腕纤细，隐隐不堪一握。
程言忙摆手：“哪有那么娇气，便是水土不服，夜里又没睡好的缘故。不用担心。”她送他出门，大门刚打开，赫然见一体型彪壮的黑衣男子跪在雨幕之中。
大雨噼里啪啦生砸在他身上，溅起一串串雨滴，见他一人独自跪在雨幕之中，头发和衣物尽湿，还打着抖儿。
只瞧他缓缓抬头，正是那日在乔家大门外所见的许仲。
程言回眸惊讶的看向张珩，待要出声，张珩闭眼摇头。
程言咬牙，盯着两人。
“为何跪在我家门口。”张珩接过程言手中的伞，上前跨出一步。
许仲麻木的抬起头，无神的看着两人许久，方才咧嘴一笑，叩头：“求恩公收留小人。”
恩公？
程言看向张珩，他未曾跟她提起过许仲的事儿。
这男人到底做了多少事儿了？
张珩面色淡然，少了许多在程言面前的柔情，音调也生硬了许多，他道：“我救了你，只是举手之劳，然而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你走吧，寻一个好营生，娶一个好女人去吧。”
许仲不肯，双膝拖着爬前，吼道：“大人有恩于小人，帮小人收殓生母，脱掉贱籍，此生这条命便是恩公的。”
“前途未明，你跟着我也无什么依靠。”张珩想了想道。
雨打湿了他的月白长衫，似水墨泼画，随着他立于这广阔的天地之间。
许仲道：“小人无需依靠。”
张珩继续问：“我得罪仇家被贬至此，甚而会连累于你。”
许仲越发坚定：“小人父母双亡，世间除了大人和夫人便无人再与小人有任何关系。”
张珩眸中似有精光闪烁，他盯着许仲，音色越发寒冷起来：“我无法付你酬劳，甚而会让你跟着我东奔西跑。”
“只求一碗冷饭，无其他。”
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雨幕中许仲的身子摇摇欲坠，程言叹了一口气，从旁边的小门又抽出一把油伞走到许仲身旁，替他遮住不断倾泻而下的暴雨。
许仲感激的看了一眼程言，朝她缓缓磕下一头。
“你走吧。”张珩依旧不为所动。
许仲猛地抬头，双目圆瞪，严重满满的不自信：“大人，小人已非乔家家奴。”
“我知晓。”张珩闭眼道，说至此他回身与程言道别，阔步走出家门。
许仲微微想了想，叩别程言，起身默默跟在张珩身后。
大雨冲刷的眼前有些迷糊，四周景物在雾色和雨幕中越发朦胧的让人看不清。
程言目送两人消失在视线外，阖上大门，摩挲着有些发寒的双臂。
张珩不敢答应许仲的原因她或许稍稍猜到了一些。
在河上她捞起一具具尸首的时候，她也不知道，除了张珩，她还能信任谁？
他该和她一样吧。
“唔……”程言胸口一处烦闷。
进了厢房，换下棉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很快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