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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你是笙箫我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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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青衣正在弯腰捡丝绢,因为是低着头,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够看清他的表情,而他也并不急于站起身来去解释,眉宇的搐动仅仅在一瞬之间便恢复了平常。

    他知道,此时,若他抬头,便只能面对着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却不能是宁天灵。

    如若溪看着幕青衣缓缓的直起身子,宛若平常一般的对着自己淡淡的微笑,然后将手中的丝绢递向自己,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很难过,他的笑容里透着那般柔软的忧伤,那是她一辈子也无法抚平的伤痛,她知道自己虽是赢了一时,却是败了一世,但即便只有一时,她也要紧紧的把握住这唯一的一次,所以她回以温柔的一笑。

    如若溪接过丝绢,宁天灵泪流满面,转身跑开,这不是属于她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有四季常青的树儿,有永不凋零的花儿,但唯一不该有的,就是她的存在吧!

    幕青衣没有回头去追寻那个背影,他只是轻声的告诉如若溪,“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竟没有半点责备的语气。

    如若溪凄凉的扯了扯嘴角,望着他道,“你不恨我么?”

    幕青衣摇头,“我说过,此生我已负你,那是无法弥补的事实,所以我发过誓,今后无论你做任何,我都不会怪你”

    “可是我并不期望你这样对我”如若溪将手掌抚摸到幕青衣的脸上,表情哀伤,“我多么渴望,当你看到我的时候,也会有波动的情绪和闲谈的话语,而不是永远的温文尔雅和一笑了之,因为你的温柔对我来说,是我们之间无法跨越的距离”

    “若溪”幕青衣轻叹一声,将她的手掌从自己的脸上慢慢的移了下来,而后又将自己身上的风衣解下来披到她的身上,最后用手抚去她脸颊的一滴泪珠,对她说道,“我始终认为,你天性善良,容貌倾国,在这个世上,没有哪个男子舍得去伤害于你,我也并不例外,所以请你无需介怀,眼下当务之急,是你必须照顾好你跟腹中的孩儿,因为那是我们的孩子”

    “嗯”如若溪握着幕青衣的手掌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脸上,她知道即使是谎言,她也愿意倾尽一生去相信他。

    安慰好了如若溪,幕青衣不敢有片刻耽搁的直接奔向公主府,方才的冷静和淡定在此刻已全部用尽,他第一次知道心慌如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的灵儿,尽管他还没想好自己应该要怎样去跟她解释这个‘天大的误会’。

    他不怪如若溪,因为爱情本身就不是一个件可以分享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在感情的道路上一直都运筹帷幄,谎言从一开始就是注定要被拆穿的,只是他没想到,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会变得如此的焦灼不安,难道确如如若溪所说,他的情绪只会在宁天灵身上被调动吗?

    幕青衣紧张的敲开了公主府的大门,府上的太监们还没有来得及行礼,他便直接往公主的房中迈去。

    “驸马请留步!”紫竹面带怒气的挡在了公主的房间大门外,“公主有令,今日他不想见您!”

    “今日?”幕青衣眉毛颤了一下,绝望之中他还在试图去寻找着那一点点的希望。

    “不光是今日,还有明日,后日,大后日···”小云在旁边掰着手指补充着。

    “我——”幕青衣一脸苦楚,焦急的窜起拳头来,小云有点被吓着了,急急的躲到了紫竹的身后。

    紫竹见状忙挺身而出,语气仍不和善,“驸马爷,我看您还是先回驸马府吧,公主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伤害呀!您还是让她好好的静一静吧!”

    “好,你二位虽是她的奴仆,但也是她的知己,请帮我转告她,事情不如她所见所想,在下今日不便明说,但能保证绝未在这件事上有负于她”,幕青衣对着宁天灵的房门一字一顿的说道。

    出了公主府的大门,幕青衣在门外站了良久,最终还是神情沮丧的走出了皇宫,他想不如给她一点时间,也好让自己想清楚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幕青衣走后,宁天灵双手抱膝坐在床头,呆若木人,她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在回放着‘承欢园’里的情景,她清清楚楚的听到她的驸马与别人女人在讨论着属于他们的那个孩子,一个喜欢男孩一个喜欢女孩,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已经过深思熟虑的想好了,这是多么美丽的一个讽刺呀!

    有人说这个世上最要命的一种感情就是后知后觉,也有人说这个世上最美丽的一种感情就是还来得及,所以当二者融为一起的时候,那将是何等的刻苦铭心啊!宁天灵低着头,看着从自己脸上一滴一滴掉落到地上的泪水,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咎由自取,原来她一直都是一厢情愿,原来她不是他的最爱,原来他早已心有所属,原来自己才是真正的局外人啊!孩子是两个人爱的结合,他能给‘她’却不能给她,这让一切都显得再明白不过了。

    宁天灵用力的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她觉得此时自己的眼泪已经毫不值钱了,比不上那暗夜里的夜明珠,甚至不如春天里的润物雨,所以又何必躲在这里自怨自怜呢?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眼泪竟这么的与自己赌气,她越是努力克制,它就反而越擦越流,越流越多。

    夜,寂静如空,就连一连几天的风雪也十分识趣的停了下来,少有的宁静似乎在刻意的去抚平着每一个人心中的烦恼和慌乱。

    幕青衣落寞的坐在驸马府书房外的台阶上,抱着头,满怀心事,他想灵儿现在一定是恨死他了,可是她却不知道,她的每一刻心痛,他都要比她更痛,但是这种误会,要到何时才能够得到冰释呢?

    门“吱”的一声响了,走道里依稀有脚步声传来,幕青衣抬头,黑暗里,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不知道是夜里的雾气还是其他什么不知不觉的模糊了他的眼睛。

    “灵儿”幕青衣失神般的唤道,带着微微的鼻音。

    身影顿了一下,而后又大步顺着过道往屋室方向走去,等到走近了,幕青衣这才看清,方才是自己看错了。

    “菲儿,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幕青衣一脸疲惫的问道。

    “看来驸马爷是少见多怪了,我已经好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了”沈凌菲将脚步停在了距离幕青衣只有一臂之遥的地方,语气平淡略带一丝挑衅。

    “菲儿,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生活的”幕青衣轻叹一声,近日里他鲜有回家,对于沈凌菲他也是疏于管教的,要不是白日里她在大殿宴席中的突然出现,他已经记不清到底是有多少时间自己没有好好待在过驸马府了。

    “没错,我是答应过你要好好生活,但是我没有答应过你要一个人生活”沈凌菲声音轻渺,却字字都清楚的落在了幕青衣的心里。

    “我从来——”幕青衣顿了一下,本来他想告诉她,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她一个人独自生活,但说到从来的时候,一种莫名的违心感突然的涌上心头,于是他停了下来,转而问她,“驸马府不好吗?”

    “驸马府很好,但是已经不属于我了”沈凌菲轻叹着说,“你看到这无边的黑夜了吗?我就是经常一个人呆在这样夜晚等你的,但是总也等不到,后来我才明白,你是笙箫我是夜,太寂寞了”

    幕青衣心中的弦一下子被拨动了,他红着眼睛张开手臂,将沈凌菲轻轻的拉到他的身边,然后将自己的头埋在她的身上,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十分的温暖,他独自一人撑的太久了,肩上的责任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累了,多想熟睡在这样的一个怀抱里。

    “你怎么了?”沈凌菲有了那么一刹那间的心软,但又很快消失,她还是想继续再赌一把,赌他对她那份隐忍的感情,所以她随后便无辜般的问他道,“你对他们不满意么?”

    幕青衣身子一僵,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突然问她,“菲儿,你爱他么?”

    “爱谁?中丞家的公子还是十八皇子?”沈凌菲像孩子般充满好奇的发问。

    幕青衣眉头紧蹙,握在沈凌菲身上的手掌也在不知不觉间加大了力度,沈凌菲咬了咬嘴唇,若是旁人,这个时候早就痛的呲牙咧嘴了,但是于她而言,身体上的疼痛却能带来心理上的愉悦,毕竟他在意。

    过了一会儿,幕青衣的手掌渐渐的放松,冬日的寒气给了他略微的清醒,他稍稍抬头望向沈凌菲,目色忧伤带着劝意,“可是他们的身边都已经有了别人”

    沈凌菲愣了一下,没曾想到他的担忧竟是这个,失望加重了她的语气,于是她回道,“你的身边不也早有了别人吗?先是宁天灵,后是如若溪,一个是你自以为的挚爱,一个是你明明不爱却还要假装去爱,你都能够乐在其中,又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选择的权利呢?”

    沈凌菲推开幕青衣,一双亮的出奇的眼睛中带着深深的怨和恨,幕青衣试图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毕竟自己的处境已经混乱不堪了,他又能拿什么去规划别人的生活呢,在他面前这个跟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孩,或许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女人了,但是他却只能将这份感情埋藏进那深不见底的心渊,在这世上有些爱情是不能发生的,比如时间错了,比如违背伦理,比如性别不符,这些条条框框将幕青衣紧紧的束缚在了蝉丝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破茧而出,但他明白,即便他埋藏的再深,有些东西依然在那暗无天理的地方萌芽滋生,独自痛苦又独自幸福。

    等到幕青衣收敛起心思的时候,沈凌菲已经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将门关的很响,似是在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和抗议,幕青衣觉得有些时候,他这个徒弟简单的如一池清水,她能将自己所有想要表达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而有的时候她又像那一眼看不见底的深渊,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罢了,还是暂且将菲儿的事情放到一边吧,或许明天会有更难解的事情在等着他呢,幕青衣缓缓的站起身来,转身将这寂静的深夜关在门外。

    次日上朝,大臣们不出意外的都在讨论金夷国的和亲提议,而大家讨论的焦点无不是到底应该派送哪位皇子的千金前往和亲,太子长女已经婚假,二女和三女尚是待嫁闺中,但这二者都是太子的掌上明珠,所以众臣也不敢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将这二位纳入到讨论之中,倒是二皇子的两位千金频频落入了讨论范围,除此以外其他皇子的子嗣年龄都不是很大,早已被排除在外了。想当年皇帝还仅是皇子的时候,恰逢当时政局动荡,所以他便在生下前两个儿子的时候便到先皇面前起誓,无功便无家,故而他其他的孩子都是在他当上皇帝之后才生下的,这样一来,太子与二皇子便比其他的兄弟在年龄上大上许多。

    正在大臣们一个个据理力争的时候,一个身影走入了大殿之中,迎着清晨的雾气,她仿佛是踏着仙尘而来,红纱轻渺,玉簪玲挽,一点朱砂点于额间,其态貌装扮与昨日在木桩之上献舞之时呈现出来的近乎一模一样。

    “灵儿,你怎么来了?”皇帝吃了一惊,但是脸上还是溢着溺爱的笑容。

    “父王,儿臣来为您分忧来了”宁天灵走到大殿前跪了下来,这次她知礼数。

    “灵儿快起来,地上凉,快起来···”皇帝连忙招手,并且往旁边挪了挪,如往常她进朝堂一样,给她挪出了一个位置来,“快坐到父王的身边来,跟父王好好讲讲,你想为父王分忧些什么呀?”

    “父王,金夷国提出和亲,对象是大宁的公主,您就让儿臣去吧”宁天灵没有起身,依然是平静的跪在殿上。

    “胡闹!”皇帝始料不及,一掌拍在桌上,“你已与幕儿结为百年之好,又怎么能够前去和亲呢?”

    皇帝将愤怒的目光转移到了站立于众臣前列的驸马身上,如今他已身为丞相,在这朝堂之上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皇帝猜想这次肯定又是二人闹了别扭,跑到这朝堂之上胡闹来了。

    幕青衣知道现在自己已成为了上百道目光的焦点,可是即便这样,他还能说些什么呢?方才宁天灵上前请命的那句话一出口,就已经如一把刺刀割在了他的心上,让他痛的到现在都还有些麻木。

    见幕青衣沉默着,皇帝顿时怒从心来,正准备提他问话,这时公主却又开了口,“父王,灵儿自认从小就不懂事,一直到大都刁蛮任性,为父王增添了不少的烦恼,其实灵儿一直想要道歉,但又总是碍于情面不好意思开口,今日金夷国提出两国和亲,若派一普通宫女前去,势必会影响两国交好,所以儿臣认为,是儿臣为父王分忧的时候了,还请父王恩准!”

    宁天灵叩头一拜,心意决绝,幕青衣发觉,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可见他已伤她至深。

    皇帝脸色阴沉,“灵儿有这种心意,朕已心领,不过今日之事,涉及甚广,甚至还牵涉到了湘国,所以朕决意,改日再议”

    皇帝提及“湘国”的时候再次瞥了一眼幕青衣,身为一国之君,四方霸主,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警告和威胁。

    伏公公很快便宣布退朝,公主跪在殿上没有起身,众臣见驸马也沉默未走,便都识趣的一一散去了,顷刻之间,空荡荡的大殿之上就剩下他们两人了。

    “灵儿,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沉默的气氛僵持了良久之后,幕青衣开口。

    宁天灵苦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幕青衣,你不觉得这应是我该说的话吗?”

    幕青衣眼圈微红,他走过去想要扶她,却被她一把甩开,“你别碰我!我嫌脏!”

    宁天灵仰着脸,神色恨然,幕青衣将眉毛皱成一个死结,咬牙切齿般的问她,“难道,我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应该有?”

    “你不配再有任何的机会!我讨厌再看到你这幅假意忧伤,处处博人心软的面孔!”宁天灵两泪成行,身嘶力竭般的回道。

    幕青衣一阵疼痛,心尖像是被什么扎了一般,他突然上前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的她,四目相对间他吻住了她的嘴角,一种无法控制的情绪在二人之间流转。

    宁天灵怔怔的,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幕青衣满意的闭上了眼睛,他将手继续往她的腰间搂了搂,他想让她感受到他的真诚,不带半点虚情假意的真诚。

    但是他错了,嘴唇一股刺痛让他不得不恢复意识,他本能的离开那紧贴宁天灵的身体,伸手到嘴边一探,一抹鲜红染在指间。

    就如同她第一次咬他那般沉重,但不同的是,这次她不是孩子般得意的笑了,而是带着嘲弄的看着他,并且在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抬手用力的擦了擦嘴角,眼神清冷,“幕青衣,我告诉过你不要碰我,我嫌脏!”

    满满的嫌弃刺痛的落入了幕青衣的眼中,他的脸色顿时沉到谷底,突然他从后方用力的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手腕的力度随着他脸色的渐沉逐渐的加大,宁天灵没有叫疼,也没有吭声,她见过幕青衣发怒的样子,她知道石头都能碎成粉片,但是现在她不怕,因为心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经过了长达半刻的沉默后,幕青衣渐渐的放开了自己的手掌,只是他在送开的那一瞬,颇为哀求的说了一句话,“灵儿,我从未恳求过你,但今日,我希望你能答应我,月下三更之时,到‘温泉宫’一见,我有话要说,到时候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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