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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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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戟被赐了爵位,又封了一个从二品的武官,由此每日都要上朝。

    方越笙一下子闲下来,每日里无所事事,反而有些不太自在了。

    方越棋却又找到了新的事做,每天都往外跑。他本来读书很好,现在戴罪在身科举无望,他便只能将那点念头彻底抛开了。现在每天晚上回来都是一身泥水,看着比凌戟还要忙累似的。

    “哥,你每天都出去干什么呢?”方越笙已经受不了游手好闲的日子,看着方越棋忙忙碌碌,也起了心思。

    方越棋刚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衫,捧着茶杯吁了一口气:“最近一年阴雨不停,江水涨了很高,工部官员天天去大堤上视察,生恐堤坝撑不住,要把附近的百姓先疏散开来,免得真的决堤的话会祸及百姓。我也不过是去帮帮忙。”

    “工部官员?”方越笙马上听出了重点,“林玄英啊,你什么时候跟他勾搭上的。”

    “什么叫勾搭上。”方越棋伸手敲了他的脑袋一下,“这可是为了黎民百姓。”

    以前方越笙还是侯府世子的时候,方越棋对他终归有一层隔阂。毕竟处在权利中心,亲情之前先是地位和身份,经历过这以多之后,他们二人反倒比寻常的亲兄弟还要亲近。

    方越笙摸着被敲的地方,想了想道:“明天我也去。”

    方越棋惊讶地打量着他:“你不是最讲究干净了么,大堤上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何况现在天气这么不好,你去了肯定要嫌弃。”

    “我也要为黎民百姓做点事不行吗。”方越笙皱起眉头嘀咕道。

    方越棋看着他,方越笙满腹心事地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这心大得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小堂弟,也有为难的心事了?

    方越笙不愿意说,方越棋也逼问不出来,只能答应他第二天带他去大堤。

    方老太太一早让凌戟打发人去把凌氏夫妇接来京城,如今一家人在神武侯府安顿下来,几天之后,一辆马车便将凌氏夫妇带到了侯府大门前。

    青色的布帘掀开,先是一个妙龄少女跳了下来,又回身仔细地扶着凌母下了马车。

    方老太太早带着方夫人在二门外迎接,如今见了人来,忙亲亲热热地迎了上去。

    凌父凌母从来都是方府的家仆,如今虽说凌戟得了势,二人心实,见到旧主依旧上前见礼。

    方老太太忙亲自把人搀扶起来。

    “千万别这样,折煞老身了。”方老太太拉着凌母的手,眼眶有些红了,长长地叹道:“多亏了你生了一个好儿子,要不是凌戟,我们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容身呢。”

    凌父忙道:“老太太这才是折煞我们夫妇了。如果不是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对犬子的悉心教导,他哪里能有今天的本事,他要是敢不孝顺老太太,我第一个不答应。要说这一切,都是老太太和老爷太太种下了善因这才结了善果。”

    方夫人拿帕子摁了摁眼角:“好了好了,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就别在这里客套了。”

    凌母本来就是她跟前得用的管事嬷嬷,二人从小相伴,方夫人和她向来姐妹情谊高过主仆身份,不然当初也不会独独将凌戟脱了籍,对他另眼相看。如今这情分更是亲上加亲,凌父自去找方侯爷问安,一众女眷相携着往后院走去。

    方夫人一眼瞧见一直跟在凌母身边的小姑娘,打量了半天,才问道:“这是哪家小姐?瞧这模样,生得真是好。”

    那女子羞得红了脸,向方夫人行了一礼,低下头不敢应声。

    凌母拉过女子的手,笑道:“前段时间回老家住了一段日子,这是我外甥女,名叫茉芳,我那姑奶奶的夫家姓郑。小地方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倒叫太太看了笑话。”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亲近。

    方夫人不由得多长了个心眼,仔细打量了那郑茉芳几眼,虽不似京城的大家闺秀那样高贵大方,却也是礼数周全的小家碧玉。凌父凌母这次来京城,带着外甥女却又是何意?

    回到屋里,下人奉了茶,几人闲聊了几句家常,方夫人才打探道:“姐姐可还记得以前在越笙屋子里伺候的霜荷?”

    凌母从前和霜荷的母亲有过结亲的意愿,后来还未说成侯府就出了事,霜荷一家被重新发卖,幸得林玄英接济,买了回来又把卖身契发还,让他们回乡去了。

    凌母果然哀哀地叹了一口气:“霜荷也是个命苦的女孩,如今还不知道流落在哪里。”

    凌夫人忙把后面的事说了,凌母才总算有些欣慰。方夫人想听到的却不是这此地,继续装作不经意地笑道:“我记得你以前可是想把霜荷那孩子说给凌戟的。如今凌戟功成名就,霜荷也算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不再给人当下仆,要想再续前缘也不是不行的。”

    她这样一说,却见那郑茉芳小脸一白,手指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看到这个情形,好歹管了那么多年侯府内宅的方夫人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凌母果然叹了一声道:“你不知道,我当初也是向凌戟说起过的。可是他非不同意,这才没了下文。凌戟从小主意大,他既然无意结这门亲,谁说也无用。我也就不再想这件事了。”

    不再想那件亲事,又看上了郑茉芳。凌戟年纪不小了,凌母会着急相看亲事也是人之常情。方夫人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碗啜了一口。

    凌母还不知道凌戟和笙儿的那些事,还在一门心思地给凌戟说亲,这以后又免不了一番鸡飞狗跳……

    方夫人猛然醒转过来,她居然因为凌戟和越笙的私情而不希望凌母给凌戟说亲——她这是老糊涂了不成?!

    方夫人一时呆若木鸡,手里的茶碗差点翻下去。郑茉芳忙扶了一下,小声唤了一声:“夫人小心。”

    方夫人忙将茶碗放回桌上,抿了抿唇角收回心神,再看向这个郑茉芳。说不得如果凌戟成了亲,对越笙的心思也就淡了,到时候也不用长辈们为难了……方夫人这样想着,却似乎自己都无法相信。

    凌戟下朝回来,听说凌父凌母被接来了,朝服也来不及脱就过去拜见。深青色的朝服穿在身上,整个人笔挺如松,行动间又带着赫赫威仪,让人不敢直视。凌父凌母见了儿子如此有出息,一时间都是老泪纵横。

    郑茉芳行了礼站在一旁,红着脸不敢去看那神武侯爷俊美无双的容貌,只能低着头看到那一双带着泥泞的皂靴。

    凌母拉着凌戟说了半天的话,渐渐平复下来,猛然想起什么,忙把郑茉芳拉过来:“这是你姑表妹,我们在老家住着,可多亏了茉芳细心照应。”

    凌戟认真地道了谢,郑茉芳忙蹲身还礼,一眼看到凌戟的容貌,又羞红了脸垂下头。

    外面的小厮跑到廊下道:“侯爷,方大公子和方小公子回来了,小公子好像受了伤。”

    凌戟一听,眉头马上紧紧皱起,向凌母辞行出来,急急忙忙去看方越笙。

    凌母欣慰道:“患难之中见真情。凌戟和小少爷感情还是那么好,我就放心了。”

    凌父也点了点头,浑然不知这“真情”以后会让他们多么头疼。

    方越笙一身衣衫已经湿透,俯身趴在榻上连连呼痛,方越棋皱着眉头给他脱衣裳。

    “忍着点,叫这么好听做什么,我又不是凌戟。”

    “什……什么?”方越笙眼泪汪汪地不解道。

    方越棋无语地翻了翻白眼。连这种荤话都听不懂,小堂弟居然还是白纸一张吗,都这么久了,凌戟是真君子还是真不行啊?

    凌戟一阵风似地刮进了房间,一把将方越棋掀到一边,眉头紧紧皱着打量着方越笙。

    “伤到哪里了?”

    方越笙马上泪水滚滚落下,眼圈红红地简直委屈得不得了,惹得凌戟心疼得无以复加。

    “扭,扭到腰了。”方越笙指着腰道。

    凌戟大手覆到他的腰上,小心地按着,看到方越笙稍一叫疼就忙放轻力道。

    方越棋站在一旁不屑地撇嘴。太腻歪了,他受不了了,看不下去了!还是出去吧!

    “怎么这么不小心?天气这么不好,不在府里呆着,往外跑什么?”凌戟轻声道。

    知道不是大伤,凌戟也放下心来,用了内力小心地揉搓,让方越笙马上舒服了许多。

    “听说江边水汛告急,我也是想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方越笙吸了吸鼻子,诉说道,“不看不知道,原来江水真的已经快要淹到大堤了,大堤上面全是水,河面就在脚下翻滚……”方越笙想着那种情形,还有些心悸,“在堤上干活的工人简直是在拼命,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

    凌戟小心地替方越笙将湿透的衣衫脱下,连小衣也没剩下,方越笙不好意思地捂着脸,趴着不敢动。凌戟心无旁骛地拿干布巾替他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袍子,又解开那头乌黑的长发,一边慢慢擦着一边道:“既然知道危险,就不要再过去让我担心了。”

    “可是……”方越笙嗫喏着,“那些固守大堤的士兵和百姓,他们岂不是更危险。”

    他以前是养尊处优的世子,落难之后也有林玄英帮衬,在牢里也没受什么苦,出来之后收菜卖菜养家糊口虽然过得清苦,日子却也太平。方越棋口中的黎民百姓有多苦,今天他才亲眼见识到。

    因为怕大堤决堤,一面是大堤上征来的壮劳力冒着危险日夜不停地加固堤坝,一面是附近村落的妇孺被驱赶着往外疏散。将来洪水真的淹过来,那么多百姓几辈人的努力就都这样被洪水冲散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凌戟慢慢地替他擦着头发,又听方越笙道:“林玄英说,大堤肯定撑不过这次汛期,决堤是早晚的事。因为工部官员贪墨,堤坝修得本就不牢固,这次的雨水是百年难得一遇,如今工部官员全都束手无策了。”粗制滥造的大堤立在那里,一旦垮了,所有证据都将大白于天下。

    最近朝堂之上一直吵嚷不停的就是治水之事,那一脸正直的工部尚书明显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了,满脸憔悴,着实赚来了皇帝的好一番安慰表彰。却不知他到底是为了江边的贫苦百姓还是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了。

    方越笙说完沉默下来,情绪显得分外低落。

    他本来只是不想让自己游手好闲,显得那么无用才要外出找些事做,却没想到看到这样沉重的事实。偏偏他还束手无策。

    这是天灾加上人祸,要如何做才能拯救江边的数万百姓和大堤上没日没夜劳作的百姓与官兵?那些贪墨的官员都躲在后面,惟有这些人要奋战在最前面,如果真的出了事,也是他们身先士卒。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平国公府被人陷害之时都没有如此伤心愤怒的方越笙,这一次却气得咬牙切齿。

    凌戟坐在榻上,小心地将方越笙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半干的长发。

    “少爷从小就这么心善。”当年还是一个小小孩童的方越笙,曾经因为不小心将几条金鱼养死了,就哭着从鱼池边往外跑。他是那时候第一个迎上去的人,就这样被他扑了个满怀。小小的方越笙窝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己,最后还拉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金鱼掩埋。

    那时候同样年幼的他抱着那散发着奶香的的柔软的小身体,心思软成了一滩春水。

    “林玄英说,现在只能尽量补救,保证大堤不坏。可是只要保住了大堤,也就是保住了那些贪官。”方越笙咬牙道,“此事过后他们肯定会把大堤重修,到时候又要拨一大笔款给他们。他们既得了好处,还能把贪墨的证据就这样掩盖在江水之下。”

    一面对贪官恨得咬牙切齿,一面还只能心甘情愿地替他们善后,只因为大堤后面有那么多无辜的平民百姓。

    凌戟眯起双眼。

    这是工部的事,本没有他插手的余地。可是现在——

    “少爷想不想,既要保住无辜百姓,又不放过一个贪官?”

    方越笙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凌戟:“你有办法?”

    “少爷的心愿,我自然要达成。”

    凌戟微微一笑,俯下脸来轻轻吻上了那双比繁星还要明亮清澈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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