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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驾临弘农的事,直到御驾走了,在王家也没有引起多少讨论。众人说起时,只遗憾道,可惜王恒未跟来,不然去道旁凑凑热闹也是可以的。

    相比之下,长安刘公子就讨喜多了。

    第二日,王璟就按着戚氏的意思,给周浚写了信,让家人送去长安。

    对于众人的浮想联翩,徽妍很是无语。戚氏问她对刘公子如何看,徽妍只说这不行那不好,却不敢说出实话,听上去道理牵强。

    看她满面通红,又支支吾吾的,戚氏只当她是害臊,和气地笑着说,“你也莫以为母亲是恨不得将你嫁走,待你姊夫打听清楚了,若他不好,母亲自然作罢。可若是好,你也不可再托辞嫌弃,我看这位刘公子,无论才貌谈吐,都不比司马楷差,又对你有意,世间好男子可是不错,你切莫错过。”

    徽妍哭笑不得,委婉道,“母亲从未见过这位刘公子,怎知光凭着打听便可知晓其人?司马家与我等也算旧识,姊夫上回打听了一遭,不还是出了纰漏?”

    “那怎能怪得你姊夫?”戚氏瞪她一眼,叹口气,“说来,司马楷也算君子,既要成全孝道,又要顾忌那女子体面,你长姊与姊夫多番打探,仍探不出个风声,也可见其谨慎。”说罢,却握着徽妍的手,露出笑意,“可刘公子是不一样,你未听他说?父母皆已离世,如今是一家之主。徽妍,女子到了夫家,最要小心的人,倒不是丈夫,而是舅姑。多少新妇是因为舅姑难侍奉,过得半生愁苦。而若是嫁给这位刘公子,你进门便是主妇,安心相夫教子,不必看人脸色,就算是个继室又如何,强过一干舅姑在堂的元配。”

    她说得振振有词,皇帝在她心中似乎什么都是好的,徽妍都无法反驳。

    说得这般响亮,你也是在堂的姑君啊……徽妍心里讪讪道。

    其实,徽妍倒不觉得周浚能打听出什么来。他最多在宣明里问一早,或者找徐恩下手,可那等精明之辈,岂能撬得动嘴。就算他打听到了真相,他大概也不敢声张,告知戚氏也毫无益处。

    想到皇帝,徽妍只觉头疼。不管他是为何而来,她一点也不觉得高兴,更不会觉得他纡尊降贵是平易可亲。相反,她有些生气。

    他总是这样,明明高高在上,掌握着万物生杀,却喜欢不走寻常路,放低姿态,仿佛想告诉你,他其实人畜无害。

    他不是司马楷,或者别的与她同样出身的人,如果把司马楷换成他,徽妍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提什么退婚。所谓亲民,在她看来,不过是上位者的小情趣罢了,玩一玩微服出行,美其名曰与民同乐。他登门而来,捉弄她,看她一家人被蒙得团团转,似乎很有意思。不知者无罪,可徽妍却明明知道他是谁,他也很清楚,她面对他的时候,有多窘迫,多害怕。而他,就像一个顽劣的孩子,捕了小鸟兽来,欣赏它们惊恐的模样,得意洋洋。

    徽妍感到愤懑。自归汉,她从未期许过皇宫里的尊荣,天家之爱,她想都不敢想,更承受不起。

    但皇帝在那书房中,却告诉她,他是来祭拜王兆,顺道看一看戚夫人的。

    他看着她,神色正经,仿佛在说,你千万莫想歪了。

    徽妍越想越觉得可气,重重地把杯子放到案上,“砰”一声响。

    在旁边的王萦被吓一跳,看着她,“二姊……”

    “无事。”徽妍忙道,瞅瞅众人奇怪的眼神,只得尴尬走开,继续一个人气闷。

    ************************

    徽妍曾担心皇帝离开之后,他会不会意犹未尽,弄些什么后续。

    但之后两日,家中皆是安安静静,什么客人也没有。

    倒是徽妍派去槐里问信的家人回来禀报,说里长与乡人商议,觉得徽妍提议之事可行。徽妍很高兴,亲自又去了一趟槐里,与里长立契,将此事定下。

    如今正是将新丝织布之际,徽妍也不耽搁,回家之后,将佃户手中缫好的丝统统收下,加上府库中无用的存货,足有五百斤,一并送去之后,计量损耗,定下了织成素縑的斤数,约下交货之日,又立一契。

    佃户们见主人家竟来收购蚕丝,皆诧异不已。徽妍让曹谦告诉他们,日后凡有好丝,皆可卖与王家,按市议价,绝无亏待。这两年蚕丝价低,而徽妍给的价钱却是合理,佃户们又不必劳心劳力去找收丝的商贩,自然乐意。

    曹谦向她禀报时,道,“年中农闲,女君这般打算,诸佃户都想多养蚕,下回收丝,当可获更多。”

    徽妍颔首:“如此。”

    曹谦有些犹豫,道,“女君,小人有些疑虑,不知当讲不当讲。”

    徽妍道:“管事但说无妨。”

    曹谦道:“女君,小人算了账,女君上月新带回来的钱财,已经都使光了……”

    “无妨。”徽妍将记账的木牍收起,道,“新的钱,不久就会会俩。”

    曹谦苦笑:“女君,小人是担心,经商风险难测,万一何处出纰漏,女君这里便要吃亏。”

    徽妍不以为意,笑了笑,“世间何事无风险,掌事,便是拜郎做官,不也多的是性命不保之人。”

    管事听得这话,面色变了变,忙道,“女君,小人并非此意……”

    “我知晓管事之意。”徽妍和气地说,看着他,“管事放心,我每做一事,皆三思而为,并不致大患。且管事亦知晓府库境况,若没有些胆量,这家中生活如何维持?”

    曹谦听得这话,无言以对,笑笑,一礼,“女君远见,小人不及。”

    徽妍亦笑,“管事哪里话,我一人之力不足,诸事还需管事相助才是。”

    忙碌了数日,诸事落定,徽妍终于闲下来。看着一张张契书,还有账册,她心中竟有些充实感。

    送去槐里的丝,可织成素縑百余匹,跟前番置办给李绩的量差不多,但满打满算,每匹成本也不过五百钱,与陕邑市中的价钱相比,居然还便宜了百余钱。徽妍虽也算经商之人,却是如今才明白什么叫利。当初她打算自己造素縑,为的不过是把控货源,却发现此法竟可将成本再压低这么多,不禁欷歔。

    王璟和陈氏担心,下次李绩若不要这么多素縑,岂非亏本。这一点,徽妍并不担心。今年以来,年景看着颇不错,若无意外,稼穑可丰收。市中粮价低,缯帛则贵,就算卖不到胡地,徽妍将这些素縑买到市中,也不会亏本。

    徽妍这厢忙碌着,戚氏那边也盼来了周浚的回书。

    出乎徽妍意料,周浚在信中说,他在宣明里打听了一番,姓刘的有七八家,其中,确有两家的家主,室中无妇人,其中一人五十多岁,而另一人,二十多岁。

    徽妍听着,讶然。

    “自然是那位二十多岁的!”戚氏喜道。

    “可并非叫刘重光。”王璟看着信,面色疑惑,“叔容在信中说,那位是个宗室子弟,鲤城侯刘澹。”

    呃?

    不仅徽妍,连戚氏、陈氏和王萦亦诧异不已,面面相觑。

    “说不定就是这位鲤城侯。”陈氏率先反应过来,道,“书中可曾说了字?或许字重光。”

    后面这句倒是对了。徽妍心中讪讪道。

    王璟摇头:“不曾。不过叔容说,鲤城侯前些年一直在封邑,袭爵之后方才入朝,到长安居住,也是近来之事。”

    戚氏愣了愣,道,“鲤城侯,我当年在长安时倒是听说过,似乎甚是了得,记得封邑是五千户还是七千户?”

    “那八成便是了!”王萦兴奋道,“长嫂,你不是说徐内侍对刘公子颇礼让么,若是鲤城侯,正好对上!”说罢,一脸遐想,“未想这般贵胄,竟也知情识礼,毫不以身份压人。”

    “若他未告知本名,却也在情理。”陈氏笑盈盈,“想是怕说出了身份,惊着了我等,拘束应对,反倒不美。”

    徽妍张了张嘴。

    见众人越说越来劲,忙道,“还是莫着急,或许是弄错了,不是他……”

    “怎会弄错?”王萦道,“二十几而独身,家世不凡,宣明里就这么一人,不是他还会是谁?”

    徽妍结舌。

    “莫争了,有甚好争。”戚氏笑起来,一拊掌,对王璟道,“伯钧,再致书叔容,让他再打听清楚些!”

    王璟应下。

    徽妍看着他们,哭笑不得。

    正在此时,家人忽然来报,说有有客人登门,说是宫中的张内侍,要见徽妍。

    众人皆诧异,徽妍则更是茫然,却不敢怠慢,忙起身,出门去看。

    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前,一人立在车前,头发花白。徽妍吃一惊,竟是张挺。

    “张内侍!”徽妍忙上前,向他一礼,“未知张内侍莅临敝舍,有失远迎!”

    张挺笑而摇头,道,“老夫失礼,贸然登门,女史勿怪才是。只是事关重大,老夫等不及,只得亲自动身来见女君。”

    徽妍讶然:“未知何事?”

    张挺看着她,收起笑容,叹气,“女史可知,乌珊单于去世了?”

    徽妍听了,陡然变色,“单于?”

    “正是。”

    徽妍心中一沉,忙接着问,“那王庭……”

    “王庭乱了。”张挺面带忧色,低低道,“女史,老夫在雒阳得信,右贤王杀了屈浑之太子,蒲那王子与从音居次皆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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